又就如今土地兼并和蜀地情形细细陈说。
半晌,正昌帝才道:“阁老心中有数就好!”似乎才发现赵廷玉还跪着,提高声音道:“朕并无怪罪,阁老快快请起吧!”
赵廷玉面容平静,只是满布皱纹的脸还是颤颤。他全部的力气都在避免在圣驾面前失仪,整个起身的动作更加狼狈了。
但到底,他起来了。
面圣终于结束了。
赵廷玉走出乾清宫,北风正紧,天气阴沉得厉害。
他只觉得两只腿都不是自己的,不敢在乾清宫前多停留,他擡起老迈的双腿往前。待走出广运门的时候,赵廷玉已喘动如老旧的风箱。
而他前面还有那麽远的路要走。
还有那麽多阶梯要下啊。
赵廷玉站在原地,扶着一旁栏杆,好一会儿都没动。
两旁宫人目光不时投向这位历经三代的阁老,却无人敢上前一扶。
突然——
赵廷玉觉得脸上一湿,伸手一摸,原来是下雪了。
雪粒子还没落地就化了,青石地板上湿漉漉一片。
赵廷玉再次提起双腿,往前,往前。
老迈的赵廷玉颤颤巍巍独行在漫漫宫道上。
到后头几乎是一步一步朝着下一个宫门处挪动。雪粒子落在他的头上,身上,化开的雪水把赵廷玉身上的绯色官袍晕染开一片又一片湿冷的深红。
道路越发湿滑了,赵廷玉走得更慢了。他早已感觉不到自己的腿,挪出去的每一步都是靠着意志。他在心里跟自己这双陪了自己一辈子的腿说话:
“老家伙,撑住!撑住,咱得稳稳地走,不能到老了,反给人看了笑话!”
两旁宫人有人手足无措地看着,有人一待老人走过,立即望向老人的方向交头接耳。
有那等没人心就爱看乐子的,已经开了赌盘,赌阁老能不能走到宫门,在哪道门前会摔倒。甚至有人要赌阁老会不会跟那些御史一样,哭天抢地。
赵廷玉始终面容平静,在心里跟自己说话,跟仁宗说话,跟他当年的老师说话,跟曾经的老友王桢说话。
雪粒子滑过他苍老的、布满皱纹的脸,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往前,往前。
往前一步,就近了一步。
仁寿宫里,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低气压过。
周嬷嬷紧紧抿着唇,担心地看向从赵阁老进宫就始终一言不发的太后娘娘。有两次太后娘娘放下茶盏,要叫人,周嬷嬷心都提到嗓子眼。
看着太后娘娘。
不能。
不能插手。
一旦娘娘插手,就是干政。正昌帝理直气壮做出任何反应都是可能的,如此他们便只能陷入被动防御。
“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