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她是十七岁歇息底里要和离后突然安静的郡主,是二十二岁被困在坤宁宫走到穷途末路的皇后,是七岁那个永远不肯离开的月下。
她好像始终都在等人,跟她说一句,“好了,没事的”。
不要怪她。
不要怪她。
于是,这一瞬间慕月下被彻底解除了一切铠甲,只剩下她最初的模样。
毫无设防,无辜,而又无措。从未学会如何靠着这个笨拙的自己,在这个充满精明人的世界,真正地游刃有余。
只能横沖直撞。
这个世界从来喧嚣龌龊,充满了人。她在一片喧嚣中一次次大喊大叫,可是她从不曾改变,永远清白,干净,犹如初生。
只是,她自己都不知道。
烛火照亮了她看过来的脸,带着未干的泪痕。她的眼睛,在卸除一切防御后,就这样茫然地看向宋晋。
“郡主,好些了?”
月下愣愣地,点了点头。她轻轻眨了眨眼睛,清晰地看清了眼前的这个人。
看清了宋晋此时所有的温柔。
月下低下头,轻轻咬了咬唇。垂下的视线落在宋晋月白色的袍角上,上头有一抹墨渍,“大人,对不起”
宋晋:“为了什麽?”
月下咬唇:“我、我乱发脾气。”
她听到宋晋轻轻一笑,“郡主只是有脾气。”
月下擡头看他。
宋晋望着她,轻声道:“不是乱发脾气。郡主,人人都有脾气,郡主也只是有自己的脾气。”
月下微微一怔。从未有人这样跟她说过。她喃喃道:“可我不讲理”她想今晚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她小气,自己写不好字,拿不到表扬,看人家写得好就眼红,还乱发脾气
宋晋凝视月下,“不是这样的。”
月下再次怔愣,望着他。
“人难过的时候,都可以稍稍地不那麽讲理一下。”宋晋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出了一个小小的距离,凤眼看着她,温声道:“郡主,哪有要求一个难过的人还必须时时刻刻讲道理的呢?这才是不讲理。”
月下眨了眨眼,“是这样?”
宋晋点头:“当然是这样。所以,不用道歉,郡主什麽都没做错。”
月下怔怔看着他。
宋晋垂眸,看着月下,慢慢道:“郡主,你是我见过的,最不需要道歉的人。”说完他笑了一下,“好了,郡主的疑惑解决了。现在请郡主解决臣的疑问了。”
“什麽?”月下歪头看他。
哭过的眼睛如同洗过一样,长长的睫毛还带着水汽。雪白的面,微啓的红唇,还带着方才咬过的痕迹。
“郡主,为什麽这麽难过?”
宋晋的声音微微发紧。
月下想了想,低声道:“我写不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