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霁月襟摆飞扬,伫在车旁,此刻进退两难。
华逸大厦正门前,谢莹牵着她的手?絮絮寒暄,腕上的翡翠镯透着盈润的光泽。
听到“婚姻大事”的字眼?,她大脑空白短路了一瞬。安霁月顾不上应对面前这位,而是条件反射地朝身后?车内的男人望了一眼?,连心虚都来不及,只有没来由的慌乱。
上回?为着梁思南在地库的一句玩笑,她已经解释过一通,万幸陆烨对她从来都是绝对的信任,完全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但今日又?是一次始料未及的袭击,像是被人轻巧准确地掐住喉咙。隔着厚重的车窗玻璃,她倏然?睁大的双眼?对上陆烨墨沉沉的眸,心脏咚咚直跳。
男人却只是抬手?朝她挥了一下,勾唇对她笑了笑,递过一个安抚鼓励的眼?神便径直驾车离开。
或许陆烨并没有听见?,以为这是她工作?上的人事。安霁月稍稍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喉间的大手?也顿时泄力。
也或许他是听见?了,但宽容地选择不去干涉,而是给她足够的信任与空间来处理眼?下的局面。
安霁月不再细究,定了定呼吸,终于调整好一副懂事小辈的面孔,与谢莹自?如谈笑起来,引她往华逸大厦附近的一家雅致茶轩落座。
厢室安静,苍翠的盆景间流水潺潺。茶轩店长毕恭毕敬地将二人迎入,无?需吩咐便上了顶级的明前龙井,又?端来几碟剔透精致的茶果子。
店长搁下瓷碟,心觉奇怪:今天的宾客怎么是位贵妇,还?一直揣着慈祥的眼?神?
他望了望坐在另一侧的安霁月,见?她虽不在主位坐着,却神色如常
这家茶轩的老板,正是安霁月本人。越辉在华逸附近挑中盘下它,主要?是为了方便安霁月聊项目、见?合伙人和客户。
安霁月不动声色地跟出厢室,借作?低声嘱咐店长的功夫,迅速联系了徐牧,让他代替出席下午的讨论会。又?给梁思南发了消息,告知情形。
一转身,便瞧见?谢莹正对她左看右看,目露欢喜。
安霁月知礼数,微笑着陪坐一旁:“谢谢阿姨来看我,您是长辈,是我该去g市拜访才对。”
谢莹温柔怜爱地打量她:“不妨事。月儿?都长这么大了,小时候就粉雕玉琢的,现在出落得更美了。”
华逸互娱组风气开放,从不限制员工着装,大多数人的穿衣打扮都随心所欲。安霁月虽然?已经跻身导演组,却穿着色泽明丽的天青色的分体小衫和半身裙,她肤色白皙透亮,乍一看仍然?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安霁月保持着体面的微笑,却听谢莹顿了顿又?说:“我们家南南能娶上你,真是——”
安霁月端着茶的手?一抖,当即出声打断:“哪里,我看阿姨的气色好了许多,越来越年轻。”
安霁月心慌意乱地抢白着每个话头,与长辈从学业聊到工作?,几乎已经无?话可聊,她不禁忿忿想:梁思南怎么还?没到?
早前越辉提过一嘴谢莹打电话到家里的事,安霁月没放在心上,如今看来,那也不是通无?缘无?故的来电。梁思南到底和那家人说了什么?她生?出了几分愠怒,但又?不想给梁思南惹麻烦,只好一味装傻充愣。
谢莹呷了口茶,缓声试探:“月儿?,梁氏集团的事,南南应该和你提过吧?”
安霁月面如止水,干脆地答:“没提过。”
谢莹的柳叶眉轻轻挑了下,显然?不是很?相信。但见?安霁月为她添茶的手?腕沉稳,丝毫没有心虚扯谎的样子,便耐着性子继续。
“南南父亲走得早,他自?己?也在国外闯荡这么多年。梁氏集团的业务,一直由他程叔叔在劳心劳力地管理。市场和人事更迭了几轮,说实话,除了还?叫‘梁氏集团’这个名?字,公司其实已经完全不是以前那家公司了。”
“唔。”安霁月捻起块荷花糕,轻咬了半口,满脸写着不感兴趣。
谢莹委婉地劝:“我知道南南这些年在外面吃了不少苦,但也收获许多,梁氏集团对他来说其实根本不算什么。月儿?,你和南南既然?已是一家人,能不能帮阿姨劝劝他,心胸开阔些,就别再与我们争这间公司了?”
安霁月哑然?半晌。
理智告诉她最好继续装傻,但心头却被腾腾而起的愤怒淹没。
心胸开阔些?她捏紧了拳,在这一瞬间对梁思南这段时间以来的偏执苦楚格外感同身受。她也经历过不顾一切也要?保住安世?的时候。这是家产,要?梁思南如何豁达?
她甚至泛起了心疼,她不再期望梁思南出现了——如果谢莹是为了这件事、这句话而来。
安霁月挺了挺脊背,温润的声音变得冷硬:
“阿姨如果是希望我劝他放手?,恐怕就要?让您失望了。这件事我只尊重南哥的意见?。”
谢莹蓦地垮下脸来。眼?角的笑纹消失,眼?神里投射出复杂愤恨的光,唇角抿成一条下垂的线。她将紫砂茶碗往茶几上重重一搁,语气不再友善。
她青白着脸质询:“是他的意见?,还?是你的意见?你父母当年的事人尽皆知,你差点就成了臭名?昭著的私生?女,要?不是南南一心一意帮你,你怎么可能顺利继承安世?,又?怎么可能让安世绝地重生?”
谢莹越说越粗放,连位置最偏隔音最好的包厢都溢出了声响:“眼?见?着这几年安世?顺风顺水,你胃口也变大了是么?还想怂恿着南南吞下梁氏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