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发女人转过头来,下撇的唇线有些僵直,一双嘲弄恣意的丹凤眼透过大大的黑框眼镜蔑视着她,连说话的声音都不再如刚刚那般沉稳严肃,反而变轻柔了不少。
“霁月,好久不见。”
她眉头一松,忽然就想起了这个声音,以及它对应的那位旧相识的名字。安霁月对着那张精明无情的面孔,恍如隔世地叫道:
“宋伊一?”
她大学时那位井水不犯河水的室友,永远与自己保持着点头之交的距离,连张卫生纸都不问对方借。是了,安霁月自己虽是新人,可她的同学们已经在这一行深耕多年,做到管理层的又岂止宋伊一?
安霁月放开手,强迫自己直了直腰,心尖忽然涌起一股痛楚郁结。她迎上宋伊一的眼神,一阵目眩,当年她们同处一室四年,尚能相安无事,如今又是从哪里凭空积怨呢?
安霁月站在老同学面前,觉得身边的时间也骤然扭曲,宋伊一脸上的神情不再是刚刚的嘲弄,而是逐渐舒缓平静,接着便是安霁月记忆中最熟悉的面无表情。
一如她当年浑身湿淋淋地从宿舍卫浴间走出来,发梢滴着水,面不改色地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东西。
安霁月惊在原地,瞧着这幅荒唐图景,“伊一,你在找什么?”
宋伊一头也没回地继续翻着:“洗发水。我的洗发水用完了。我记得柜子里还有一瓶小样。”
“快别找了,你这样等会儿就感冒。先用我的不就好了?我一直放在浴室里的呀。”
扶着柜门的女孩子转过头看了看她,还在踌躇不决。这时阳台没管好窗户吹进一阵凉风,宋伊一全身一哆嗦,关上柜门。
“谢谢你。”她垂着目光说完,快步回了浴室。
没两天,安霁月便发现自己的洗发香波旁多了一袋同品牌的小样。她望向坐在桌前的宋伊一,见她腰背笔直,正目不斜视地盯着电脑屏幕。
宋伊一是个边界感极强的人。
她的全身似乎都散发着“不管你事”、“不关我事”的瑟人气场。
突击查寝前,安霁月和其他两个女孩子将宿舍大扫除,顺便替宋伊一收了已经晾干的衣服。晚归的宋伊一僵硬地道了谢,随后四年再不肯将衣服多留在衣架上半秒。
食堂排队买小笼包,好容易排到头却发现饭卡丢了,安霁月在身后要帮她刷,宋伊一却婉言谢绝,毫不迟疑地离开队伍。
“所以你还猜不到是哪里得罪我了么?”
宋伊一缓缓眨眼,“你热心过头,费心费力地促成酒店、泳池、平江几处商务,是不是以为全节目组都会感激涕零?安霁月,招商组也有十几号人要工作要吃饭,谈下的每一笔生意都大有说法,你不过是华逸的新人,手未免伸太长。”
安霁月如遭五雷,呆在原地。上学时老师便在课堂上将招商内幕当八卦聊给学生听,她怎么就左耳进右耳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