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蹲在雪地里吐了,又有人给他递水,叫他漱漱口。好心人的外套批在他肩膀上,他这时才忽然觉得冷,衣服都是湿的,紧贴在身上。
救护车带着陆株走了,齐童忻跟着爸妈回来,嚎啕大哭。
江喻缓了一会儿,听见舅舅说要去医院,立刻表示要一起去。
“你真的要去吗?还是回去休息吧。”舅舅担心地看着他。
“不,我穿双鞋,很快,等我一分钟。”
因为时间紧迫,他就近借了一双鞋,上车的时候齐童忻还在哭,见他上来立刻止住了,被妈妈骂了也不还嘴。对江喻的阴影还围绕在她心头,她怕得很。
急诊室门口,齐晓栀抱着陆株出来,走进病床哄着睡了,陆悬推门进来,眉头蹙得能夹死蚊子。因为陆株说想吃一家店的甜品,他就打车去买,结果半路上接到她失踪的消息,回来的路上又接到她过敏的消息。就这么一会儿,竟然能发生这么多事。
齐晓栀说:“我以为你说出去买东西,把她也带上了。”
“是我没说清楚,对不起。”
“不用道歉,我也没问清楚,当妈当得太不上心了。”齐晓栀摸了摸陆株的额头,过敏不严重,没发烧,湿衣服换了,外面还套着江喻的外套。
她突然想到了那个孩子,虽然只是一瞥,但他筋疲力竭的样子深深烙在了她心里,身上就穿着一件湿透的衬衣,裤子也是湿的,鞋都不见了,包着陆株的外套却是干燥暖和的。
为什么能为一个几面之缘的孩子这么拼命呢?她这样想着,不由得看向陆悬。
“怎么了?”陆悬坐到她旁边,轻轻握住陆株的手。
“多亏了江喻。没有他的话,你妹妹凶多吉少。”
陆悬一愣。
病房门被敲响了,舅舅一家小声地走进来,舅妈掉了眼泪,怕吵醒陆株所以不敢大声哭。一家人低沉地坐在一起,舅舅说:“陆悬你那个朋友也来了,现在在外面。”
江喻没进去,坐在医院走廊里出神,直到陆悬出来,他才“唰”地站起来,问:“陆株怎么样?”
“不严重,打完针观察一晚,明天就可以出院。”
江喻松了一口气,跌坐在椅子上,嗓子干涩得厉害,哑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坚果从哪来的,跟厨房说过撤掉了含坚果的甜品,屋里也清理过一遍,应该是全部清掉了的……对不起。”
他抱住头,实在是没有脸面对陆悬,这些解释就跟狡辩一样,也许是妄图减轻罪恶感,却让自己更难受。
“她吃的所有东西都是经过我检查的,家里也检查过,的确没有坚果。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江喻抬眼,看见陆悬蹲在自己面前,从双臂之间的夹缝看着自己。
“你跟个鹌鹑一样。”陆悬说着,拉开他的双手,摸到一手湿凉,“……!”
他拉开江喻的外套,里面的衣服竟然是湿的,体温都摸不到了,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再低头看去,袜子也没有穿,不知道是哪来的一双鞋,一看就不合脚。
“你刚要饭回来吗?这鬼样子还跑医院来!”手心冰冷的触感传来,陆悬胸口像被锤子重重地砸了一下,拉着他往卫生间走。
在最里面狭小的隔间里,陆悬二话不说扒掉他的湿衣服,把人裹进自己的羽绒服,紧贴在自己怀里。
“也不是很冷……”江喻的湿衣服被扒得七七八八,耳朵一直红到脖子。
“少放屁。”陆悬反锁上门,把衣服裹得更紧一些,怀里像揣了一块冰,不知道是先捂热了还是先捂化了。
江喻把脸埋在羽绒服领子里,心里还是内疚,在找到坚果的来源之前,他觉得这就是他的责任,就算是个临时工,那也是正儿八经的管家,应该尽全力避免危及陆株生命的情况出现。
刚才之所以不进病房,就是害怕面对陆悬。他甚至想好了,如果陆悬要发脾气,自己一个字也不会还嘴,可是陆悬只是安慰他,还这样抱着他给他取暖。
“对不起。”
“说了不是你的错,别再道歉了。”陆悬捏着他的脖子,用袖子擦去发尾的融化的水珠。天这么冷,发梢都结冰了,硬邦邦的,刺挠得他心里难受。
江喻的体温慢慢恢复,冰冷的手也稍微暖和一些了,陆悬把羽绒服脱给他,拢严实了往外走,在医院旁边的酒店开了一间房。
等进屋换了鞋,陆悬才发现他连脚踝都冻得通红,脚底全是伤,血都把袜子粘住了,人却跟没知觉似的,自己脱袜子的时候扯到伤口才知道痛,那倒吸到一口凉气把陆悬额头的青筋都逼出来了。
“你二吗?别硬扯,手放开我来。”陆悬蹲到床边,把他的脚架在自己腿上,轻轻地把粘住伤口的地方分开,动作谨慎得像穿针引线。
袜子被脱下来,露出染血的脚,脚指甲全都磨破了,还在渗血。陆悬的眼眶突然就红了,小心地脱了袜子,又把贴身衣服全扒了,抱起来放进浴缸,手捏着脚踝冲洗消毒。生理盐水也不知道从哪来的,还有碘伏、创口贴,一应俱全。
浴缸里水很热,就是没个遮挡,江喻的脚被抓着,动作不大雅观,偏偏陆悬穿的规规整整的,对比之下让他感到格外羞耻。
“这点伤没事儿的,你放开我吧。”江喻动了动腿,没能抽回来,又说:“我小时候被高利贷碾着跑也差不多是这样,比打架受伤轻多了,有一回跟老裘动手上头,还差点被他拿刀砍。就这点擦伤根本……”
话没说完,陆悬忽然吻在他脚背上,后面的话全都说不出口了,眼里只剩下陆悬的吻,让他从小腿到腰全紧绷起来,心里却变得很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