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像透过平滑的玻璃般消失在水面上,甚至没有触动慢慢漂过的落叶。它仿佛跟白色的阳光一样是无害的,但水面下的影子立刻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她张嘴似乎想怒吼什么,却只顾得及大口大口地吸气来抵御骤然袭来的剧烈疼痛。
“与其遵守这个愚蠢的交易,”他冷冷地说,“不如让它自觉消失。”
黑魔王冷眼旁观影子痛苦挣扎,但后者脸上露出的除了愤恨还有报复般的讥讽,它的目光挪向他身侧。
原本站在旁边的卡莱尔低垂着脑袋蹲着,看上去更像是摔坐在地上,裙边和发梢被湖水打湿,湿漉漉地黏在一起。她瑟缩的身体肉眼可见地颤栗着。
“卡莱尔,”他像是怕怀里的人会碎掉那样小心翼翼地虚搂着我的肩膀,脸上交错着吃惊与懊恼,“怎么会……”
“明白了吧,混蛋,”影子断断续续的大笑夹杂着疼痛的抽气,“既然是一体的两面,作用我的咒语,自然也作用她,”它欣赏着他脸上慢慢流露的悔意,仿佛读到了对方此时的所思所想,“没错,之前对我施的每一次咒语,你可爱的卡莱尔都一并受用着。”
“没关系,这……这也没那么疼,”我磕磕绊绊地安慰道,想摸摸他的肩膀安抚,然而大半的气力被突袭的阵痛抽去了,软绵绵的手只能有气无力地轻轻蹭了蹭他腰侧的袍子,“马上,一切就都能结束了。”
“结束一切?”他的语气要比他的表情平静一些,反问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警觉,“你跟影子做了什么交易?告诉我,那不会再让你自己陷入险境,对吗?”
感到喉咙一阵发紧,我咽了咽口水没有说话,而紧张虚浮的目光却像是在一步步应答每一个不妙的猜测,让他的心脏顿时紧紧抽了起来。
“这是唯一的办法,”我努力控制着声音里的颤抖,“让我跟影子分开的唯一办法,让我们都能得到各自所求的唯一办法,也是结束一切的唯一办法。”
“所谓的唯一办法是什么,”他深吸了口气,眼睛紧盯着我,“如果是跟曾经一样的愚蠢的自我牺牲,那我宁愿不结束。格林德沃还是影子,都不重要,都能忍受,他们影响不了什么!”
“可我不想再忍受了,”我轻声说,“我也不想看到你再因为我而被迫忍受。”
“少自以为是了,”影子冷冷的讥讽轻飘飘地插进来,“你能接受,我可接受不了总是看见你这张讨厌的臭脸。”
“你要做什么蠢事?”黑魔王从她们话语间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一边厉声逼问道,一边抬手就要去抓卡莱尔的胳膊,却被后者灵活地避了过去。
“那道门就是办法,”我慢慢后退几步,深色的后跟压着沿岸随风浮动的水线。
“根本没有什么门,卡莱尔,”他轻声说,“从另外几边进来的人已经搜索了整片区域,如果真有一道奇怪的门,不会没人看见。”他说着慢慢靠近我,“这只是一个骗局,一个影子和格林德沃联手设下的骗局。”
“我现在明白了,都明白了,”他整个身体紧绷着,睁大的眼睛紧盯着,好像我正被晃动的绳子悬挂在悬崖上,他试图抓住绳子的另一端好将人拉回安全的地方。
“林子里的魇兽是为了引出并强大影子,格林德沃想要的一直都是它,而影子,则顺水推舟,借力打力,分裂你我,最后趁机蛊惑你主动献身,好取而代之。”
“没想到你竟然能这么高看我,”影子轻声笑着说,“不过,分析得很准确,除了一点,我可不想受那个丑陋的老头子摆布,我想要的是真正的自由。”
“volde,相信我,”我希望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自信一些,“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不知道!你从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控制不住高声说道,“除非……”他焦躁的话音一转,慢慢地沉声道,“……这才是你真正想要的……离开这里,回到你来的地方。”
一阵轰鸣在我的脑海炸开,就像道剧烈的咒语陡然爆发了一样,耳边的嗡鸣一度盖过了外边所有的声响。
“我不知道,你才该觉得困惑,”望见我脸上骤然露出的震惊和困惑的表情,他的嘴角扯了扯,苍白的皮肤衬得浅笑无力又单薄。
“你病得性命垂危的那晚,我在施咒的时候意外发觉,你的躯体跟灵魂之间的排异反应才是诱导发病的重要因素。”他缓缓地说道,“但对我来说,原本的卡莱尔去哪里了不重要,”说到这他露出漠然地神色。
“你是不是真的卡莱尔也不重要,我只要知道这具躯体里装的是你就够了,我不着急,相信等到你完全信任我的那一天,就会主动告诉我一切。可惜……”
我的心随着停顿的话音紧了紧,接着他的语气和脸色一样,骤然冷了下来,“可惜那天还没到,你就急着离开了。”
黑魔王一甩魔杖,闪着银色光亮的链子从杖尖延伸出来,像条银色的细蛇向卡莱尔身上缠去,却被另一根魔杖射出的护身咒阻挡,那根总是阻碍他的魔杖,他上一根魔杖的孪生兄弟。
“你觉得我之前说的那些都是骗你的吗?”我大声问道,“你不信我不会离开你?不信我爱你?”
“你跟影子还是有相似之处的,”他轻笑一声,却只是扯了扯脸皮,眼底始终一片冰凉,还有被痛苦激发的控制不住的疯狂,“都是鬼话连篇。在一次又一次食言之后,你让我怎么再信任你?卡莱尔?”
他顿了顿,自嘲道,“差点忘了你不是真正的卡莱尔,自始至终,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知道我尝试用复活石召回你灵魂的时候最崩溃的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