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临止住哭,眼泪汪汪地瞅着他?,“我、我怎么了??”
“你这睫毛何时变得这么浓密了??我记得从前?似乎不是这样。”
“……真的么,你拿镜子来给我瞧瞧。”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段不循语气笃定,起身点燃了?条案上?的灯,拿来铜镜与她?一起照,“看看你,旁人都是有孕后气色不佳,不如平日好颜色,怎么你就例外,眉眼更俏了?,皮肤更好了?,连睫毛都比从前?更浓密了?。真个是……灯前?镜里见卿卿,眼波明,黛眉轻,教人神魂颠倒,不能?自抑。”
“……哪有你说的那样”,她?在?镜中瞪了?他?一眼,继续打量自己,忽然偏头道:“你前?些日子不还说我像小猪么?”
“是么?”段不循笑着亲了?她?一口,“这可就是你有所不知了?,猪者,仁义礼智信五德俱全之兽也,是以古人常以猪来喻君子美人,要不怎么说珠圆玉润、朱颜绿鬓呢?我那是在?夸你,不过?是用了?拟古的说法?罢了?。”
“哦”,静临也有些困了?,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随着他?躺下后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朱颜绿鬓怎么写的来着?”
“想那些作甚”,段不循给她?掖了?被子,语气循循善诱,听着教人犯困,“看你不就知道什么是朱颜绿鬓了?么,美人儿,快睡吧,睡好了?,明早起来气色更好。”
“唔,你说得对。”
静临含糊地应了?一声,终于睡着了?。
冉冉高松惜姓段,泠泠古曲入凡俗
段不循早起果然亲自下厨给她做了一碗素面,她昨晚被这?一碗面馋得直哭,这?时却又不想吃了,只闻了闻就?嫌弃地推开,“清汤寡水的,你自个吃吧。”教厨房上了鸡丝粥和海米蛋羹,就?着酱腌菜吃了一碗,再要?吃段不循就?不让了,“留些肚子,你待会不还要?吃点心么?”
随后从书?房里拿了两本册子递过?来,静临一看就?乐了,只见一本上写着“瓜田李下之醋葫芦传”,另一本叫“美侠惩恶传”。随手翻看了几页,果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的作品,字里行间一股挥之不去的陆梦龙味儿。
段不循见她只翻了翻就?撂下了,奇道:“这?是看够了?这?两本可是用一把南洋紫玉葫芦换的。”
静临笑道:“那厮糊弄你呢,这?两本和前几日看的‘好逑传’几乎一模一样,换了个人名和年代罢了,一样的陈腔滥调!”随手从几下拉出绣筐,照着昨日描好的样子绣一块四四方?方?的软绸布,“我心里一直好奇,刘阁老那样的柄国?之臣,为何?会如?此倚重你们?三个,他手底下难道就?没?有什么尚书?、侍郎一类的大?臣可用么?你与清和也就?罢了,陆梦龙那厮有什么用,难道是刘阁老也爱看他写的话本子?”
段不循哑然失笑,“自然不是。”
“那他便是专司插科打诨讲笑话逗人开心的!宰相也是人,人嘛,就?都爱听些好话,也不能日日都操劳公务,陆梦龙就?好比那篾片相公、帮闲之流,不过?帮的是宰相的闲罢了!我说的对么?”
“娘子所言甚是。”
段不循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梦龙帮闲,我帮钱,清和帮忙——彼此彼此罢了,不过?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各取所需而已,娘子莫要?因此就?将梦龙瞧低了。”拿起一本被她撂到一旁的册子,“这?小册子虽写得荒唐,流传却广,可见梦龙的确有他的本事在。”
静临瞅着他笑,“你倒是不肯轻易说他的坏话,可见你们?果然是一丘之貉,臭味相投的臭男人!”
段不循轻笑,“老师看重我们?三个,自然是因为我们?有用,既有多年的师生之谊在,又一起做了许多事,早就?牢牢地捆绑在一起,是比旁人用着放心。至于?旁人……有句话你倒是说对了,他那人秉性刚硬苛刻,稍逊圆滑宽和,乃是一员一孤将,也的确没?什么人可用。”
“那老头的确是又臭又硬!”静临想起唯一一次与他接触,当时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竟拉着银儿闯入了宰相府邸鸣冤,如?今想来也是为当时的自己捏了一把冷汗,若不是段不循在,还不知会如?何?收场。
转念一想,那老头话虽说得难听,到底还是出手教训了曲炎,也没?将自己和银儿如?何?;反观郑珏,看起来和善又好说话,实则却是一只笑面虎,这?样的人要?比刘阶可怕多了。
因就?话锋一转,道:“这?样的人是不招人喜欢,相处起来却也不难,比口?蜜腹剑之辈强上许多。”
段不循知她是想到了郑珏,一笑不答。
走过?去将人抱在怀里,“这?是在绣帕子?”
“什么帕子”,静临好笑地抢白?他,“这?是小孩子的肚兜儿!我看外头卖的花样都是榴花虎头之类,怪没?意思的,就?想着绣个不一样的,你看这?小树如?何??”
原来绣的是一棵树,段不循方?才还以为是一株草呢。
“娘子心思别?致,绣活也是极好的,只是不知这?树是什么寓意?”
“银儿也说这?胎是个男孩,既如?此,我便希望他将来能顶天立地,长成一棵日晒不怕、风吹不倒的大?树!”瞅了眼段不循,又道:“像他爹一样。”
段不循偏头亲了她一口?,再看这?肚兜就?怎么看怎么顺眼了,“‘高松出众木,伴我向天涯’,就?取名叫高松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