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琅看也不看一眼,面无表情地捂住戚卜阳的耳朵。
见他们不为所动,气流改变了方式,开始纷纷现身说法——
“以前我也和你们一样,舍不得那具肉身,可是等到真的失去了它,才发现一点也不可惜,我现在身子轻飘飘的,没有一点烦恼。”
“你们为什么跳下来?也是要找宝藏吗?直接告诉你们吧,下面根本没有什么宝藏,只有深渊。深渊听说过吗?那是比地狱还可怕的地方,到处是滚烫的岩浆,无论是人是鬼,或者是你那只熊也好,掉进去都会魂飞魄散、尸骨无存。别以为你们可以活下来,就算侥幸活下来了,也只能躲在岩洞里,过着地鼠一样的日子,那有什么好?”
他们耐心地劝说道:“不如趁现在就变成一缕清风,等你们到了洞底后悔就晚了,只有在这时候死去,才能变成永恒。”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骆琅不留余地地讽刺道:“你们根本不能离开这个洞穴吧?说什么自由自在,其实还不是关在笼子里的囚犯。”
被戳破了美好的假象,美妙的歌声猛地变成了嘶声尖叫,就像发怒的魔鬼,扬起了飓风,一直吹了不知道多久。
等戚卜阳第二次醒来时,风声终于小了,不过那些气流还执着地围绕在身边。他们就如同真正的风一样喜怒无常,时而温言软语地劝说,时而又突然刮起大风,卷起砂石往他们身上打。
很快,骆琅就发现了端倪——他们卷起大风并不是单纯为了发泄,这些气流似乎试图用旋风冲散他们的身体。
骆琅不动声色地张开一个结界,把自己和小天师都裹进去,隔开暴怒的气流,让它们无法直接接触。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气流逐渐失去了耐心,劝说的时候越来越少,更多时候就只是粗暴地鼓起大风,企图将他们推到洞壁上自己摔成碎片,仿佛不知疲倦似的,一刻不停地骚扰着他们。本来就没什么耐心的骆琅开始不耐烦起来。
“骆先生,”戚卜阳爬起来,站在他手上,悄悄凑到他耳边说:“你注意到没有?它们开始急躁起来了。”
骆琅挑了挑眉梢,“所以?”
“所以……”小天师小声说:“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我们就快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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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戚卜阳的判断是正确的。
没过多久,原本黑不见底的洞穴深处开始透出隐约的红光,看起来已经离他们不远了,但是风却越来越大,似乎想趁着最后这点距离将他们撕碎。好在骆琅的结界足够坚固,那些气流暂时拿他们没有办法。
可是突然,热流猛地袭来,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空中将他们翻了好几个跟头,一瞬间天旋地转,戚卜阳只觉得头昏眼花,等到终于停下来,他发现他们依旧在往下掉,却有什么地方明显不一样了,不如说是刚好相反——之前在底下看到的红光现在出现在头顶,而原本的脚下却变成一片黑暗。
“这是怎么回事?”戚卜阳晕乎乎的,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们掉了个头。”骆琅告诉他。
就在这说话的功夫,他们已经离头顶的红光越来越远。
“我们在往回!”戚卜阳喊道:“这样下去,我们永远也到不了洞底!”
骆琅观察了一下周围,一手抱紧他,另一只手突然扑过去抓住洞壁一块凸出的岩石,他们终于停了下来。骆琅没有丝毫犹豫,开始单手沿着洞壁往上爬。戚卜阳赶紧顺着他的肩膀爬到背上抓紧,好让他腾出手来。
这时那些风又来了,聒噪地在旁边打转,试图将他们从洞壁上吹下来。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们还不明白吗?这里是永恒的空间,只要不出去,就可以得到永生。看见那些岩浆了吧?到了那里,就算想变成风也不可能了。”
戚卜阳紧紧抱住骆琅的脖子,他怕说话会影响到骆先生,只能努力摆出凶恶的眼神瞪向那些冥风,希望他们离远一点。骆琅倒是充耳不闻,专心致志地攀爬着。头上发出红光的地方不断向外喷出热流,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灼热,空气中开始弥漫一股刺鼻的硫磺味,没过一会儿,骆琅就开始冒汗了。但他顾不上这些,只想尽快到达目的地。
“骆先生……”戚卜阳从没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样子,但小天师抿着嘴唇,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帮他擦掉额角流下来的汗珠。
靠得越近,红光越亮,温度也迅速升高,终于,他们被红光完全笼罩了。戚卜阳抬头一看,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见翻腾的岩浆违背一切常理,就这样高高悬在头顶上方,热泡慢吞吞升起,然后爆开,喷出一股股热气,不时还有些岩浆滴落,砸在石壁上发出滋滋灼烧的声音。
这时他才意识到,之前那些烦人的冥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抓好,我们要到了。”骆琅说着,挂在石台上的右手用力一撑,整个人向上高高跃起,连同他背上的玩具熊,稳稳地站在石面上。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石洞,无论高度还是深度都令人惊叹,俨然就是一个地下世界。可是这个世界又诡谲万分,就好像和外面的世界上下颠倒似的——洞顶上铺满岩浆,发出红光照亮了整个石洞,它散发的热量和喷出的蒸汽使这里闷热异常,地面全是坚硬的黑色石头,绵延向内望不到尽头,那些石头在摇曳的火光中好像要被烧化一样,刺鼻的硫磺味几乎让人窒息。
戚卜阳想起之前那个诡异的跟头,难道从那时候起,他们就已经进入颠倒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