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记起当初,决定三缄其口,将爱情深埋心中,默默守护他们一家的理由——就是这个表情,这个温柔得仿佛拥有全世界的表情。他喜欢那种笑容,想要守护它,不忍心去破坏,也容不得他插足。
“阿乾,如果卜阳还能回来,你……”
不等苏皖说完,林槐乾自己接过话头,“我会尽我所能,护他平安喜乐。”
苏皖笑了,笑容里退去所有阴霾,仿若林槐乾记忆中初次见面的那个年轻女孩。
“你要走了吗?”林槐乾不舍地问。
苏皖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可能还会再待一两天,但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那最后,能不能再陪我去那个地方看看。”这是他最后的愿望,也是他梦中经常出现的景象。
那个地方,就是军山山顶,那张竹林深处的古旧石桌。
苏皖同意了,他们一起沿着小路上山,来到命运最初开始的地方,一切仿佛又回到多年前的那一天——阳光灿烂,云淡风轻,竹林在微风中温柔摇曳,窸窣作响,耀眼的光斑洒落在女孩的长发上,轻快跳动着。
有一个少年站在不远处的小路上,偷偷看着女孩美丽的笑容,红着脸不敢上前。
“如果,”好像怕惊扰了美好的回忆,林槐乾轻声细语问:“如果那时是我先走上前和你说话,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苏皖微微一笑,“谁知道呢,这世上是没有如果的。”她侧过脸来凝视着林槐乾,认真地说:“所以,以后再遇到喜欢的人,不要害怕,勇敢地去和她说话吧。”
“不要等到下辈子了,你还年轻,还有时间追求自己的幸福。”
说完这句话,苏皖便离开了,婉拒了林槐乾送她回去的提议,这个城市她离开了十七年,这几天想好好看看它现在的样子。
独留下林槐乾一人,愣愣地站在竹林中间,回味刚才苏皖的话,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一次,是为了他自己。
毛毛
骆琅带着谛听回到人间,谛听还算有分寸,没有顶着原型出现,自觉地缩小了许多,但还是比一般狗大了不少,至少不会惹人怀疑。
谛听竖着耳朵在前面带路,一路听一路走,终于来到一幢建筑前。
“应该就在这里面!”白狗肯定地说。
“……”骆琅站在熟悉的戚家大门前,斜眼凉凉地瞪着大白狗。
谛听被盯得一脸莫名其妙,“看我干嘛?进去啊!”
“最好是在这里。”骆琅说完,领着它进去了。
戚家一片平静,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处处充满了戚卜阳生活过的痕迹,这让骆琅心情好了一些,甚至有心思去看看那只几乎快被众人遗忘的金毛。见到他,金毛居然有反应,歪歪扭扭地走过来摇了摇尾巴。还好佣人每天尽职尽责地喂着,不至于被饿死,骆琅随手拍拍它的头,脖子后面肉呼呼的,好像还胖了一点?
谛听一见到金毛,就像看见了亲人一样两眼放光,兴奋地从后面跳出来问:“这是谁?他叫什么名字?”
“就是狗而已,哪有什么名字。”骆琅随口说。
这引起了谛听的强烈不满,认为他不尊重它的种族,正准备给金毛好好想一个名字,骆琅忽然想起戚卜阳亲自起的那个傻乎乎的名字。
“毛毛。”
“啥?”
“它叫毛毛。”骆琅不耐烦地说。听到自己的名字,金毛竟然抬起了头,一脸蠢样地看了看四周,好像在寻找那个会一边叫这名字一边笑着朝自己招手的人。
你也在想他吗?骆琅目光沉了沉,无声地问。毛毛也不知道领没领会骆大师的少女心声,吐着舌头,就地趴倒发呆了。
谛听凑上去跟它打招呼,“毛毛,你好啊!我叫谛听,是从地府来的。”说完自来熟地用鼻头蹭蹭金毛的脸。金毛一脸茫然,歪头看了看面前的白色大家伙,大概被它的热情吓坏了,偷偷往后挪了挪爪子。
“哎你怎么不说话啊?”谛听厚着脸皮趴在金毛旁边,还把大脑袋拱到人家身上表示亲近,可是忽然,它愣住了。
——它的耳朵就贴在金毛身上,可是除了心跳,竟然听不到任何声音,那一瞬间耳朵里安静得诡异。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谛听耳朵极其灵敏,能轻易捕捉任何生物的心声,所以它总是生活在一片嘈杂之中,到处都是声音,就比如现在,骆琅离它有好几米远,它还是能听见骆琅心里不断刷屏的“戚卜阳”三个字,偶尔还会蹦出来一两句别的:“那只蠢狗干什么看着我?蠢得要死不好好找人在那里发呆是不是不想活了……”之类的。
“……喂!别在心里骂我!我能听见的!”谛听跳起来抗议。它虽然是一只狗,也是有灵识有自尊甚至有一颗玻璃心的狗,听到别人在心里说自己坏话还是会伤心一下下,不过听得太多也就习惯了。任何生物的心中都是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很多时候心声并不是什么动听的旋律,甚至刚好相反,充满了恶意。它曾饱受困扰、夜不能寐,只好去向地藏菩萨求教。
菩萨只说了四个字:“庸人自扰。”见它还是不明白,便对它说:“到我座下来吧,你听不到我的。”
从此谛听便跟随菩萨避世修行,远离凡尘,孤独地度过很多很多年。菩萨几乎总是在睡,很少同它说话,它有时也会感到寂寞,不过耳边倒是真的清净了不少。后来它才知道,菩萨也是能洞察人心的,但它却从来听不见菩萨心里在想什么。
骆琅才不管它是不是玻璃心,说人坏话被听见了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反而理直气壮道:“那你是想听我直接骂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