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仁不是第一次因此感动过,在时鹏飞珍藏的那些相片里,时有仁就见过二婶芳华的容颜,在时鹏飞特地为二婶修建的花园中,那里种满了二婶最爱的花朵,每一年的每一天,那里都馥郁着沁人的芬芳。
时鹏飞总是喜欢一个人在花园里料理花草,因为这里长眠着他的爱人。
“杨从筠,我的二婶,她一定是一个很美好?的人吧。”
时有仁说出了那个名字,像是锤破了鼓一样撞击在时鹏飞的心脏上,突然那么?一瞬间,他像是一片坠了霜的叶子一样虚浮缥缈又无力。
这世界是否存在真?正的完美?时鹏飞热爱追求美好?的事物,小时候他就喜欢那些可爱的动物,他喜欢小松鼠在他掌间跳跃的灵动,还有小狗小猫因为一块火腿肠就在他脚下依偎的模样——然后摧毁它?们,每一分每一毫地剖析,那样掌控与毁灭的感觉令时鹏飞痴迷。
可这个世界上是否存在真?正的完美?
从前的时鹏飞一直很感激,感激他能遇上杨从筠并与她相爱,第一次,他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了能和心中欲望比拟乃至超越的事物。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会遇上那个意外,为什么?是你,世界上有那么?多人都可以去死?,为什么?不幸的是你!
回忆着,时鹏飞的呼吸都像是被炙烤过,他的血液在沸腾,生死?的恐惧竟然都被他抛诸脑后。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提她!”
“只是为了正式回答一下你之前的问题。”
“什么?意思?”
“还记得你刚才问我,你说你杀了人算是恶魔,那我又算什么??难道只是因为带着复仇的名义所?以就不同了吗?我只是想正式回答一下你的这个问题。”
时鹏飞沉默,他等待着时有仁的答案。
“我的回答就是杨从筠。”
又是她的名字,时鹏飞像是一只被触怒的狮子,只是听到这个名字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都让他有一种扑上去撕咬杀戮的冲动。
时有仁却完全没有理会时鹏飞的反应,他甚至无视了时鹏飞,周遭的场景变幻,时有仁一瞬间仿佛回到了时鹏辉身死?的那个夜晚,他平静地注视着那个他痛恨又深爱的人,如今他终于?能读懂时鹏辉那双暴凸可怖的双眼?里到底想说什么?了。
然后是杨永平,时有仁已经回忆过无数次,杨永平临死?前的那份渴求、他眼?里浮现出的后悔、他扭曲蠕动的身体,超越了生与死?的界限,所?以那么?深刻地倒映在了时有仁的灵魂里,后来时有仁就知道了杨永平临死?前到底在乞求什么?。
“我记得你在车上和警察通话的时候,警察是不是告诉了你,杨永平的孩子安然无恙?”
“你到底想说什么??”时鹏飞在尝试理解时有仁的语言,同时他忍不住发出嗤笑,“关于?杨永平的孩子,我确实也有问题想问你,你已经杀害了他的父亲,然后又在穷途末路的时候放过他,你是打算怎样?展现一下你的伪善吗?还是你在期待什么??期待别人会理解你,期待那个孩子长大以后不会记恨你这个杀父仇人?”
“我只是知道那个孩子是无辜的,所?以我没有、也绝对不会伤害他。”
“怎么?,你这么?说是想表明你和我不一样?你的身体里时时刻刻都流动着我的血脉,你的双手和我一样沾满了鲜血,你真?的觉得我们不一样吗?”
时有仁忽然笑了,笑得轻松又随意,他恍惚地抬头望了望天,耳边不禁响起了那首伴随着他这一生的安眠曲。
月儿弯弯,小溪流淌,夜已静了,宝宝睡觉……
“我一直都想过很多问题,为什么?爸爸要这么?对我,把我送进那个人间地狱?为什么?妈妈不救我?为什么?我会遭遇这一切?后来我知道了,都是因为我身体里流淌的血液。”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呵,所?以作为杀人犯的儿子,我也变成了杀人犯,这其实很合理不是吗?因为人并不是从出生之始就是独立的,当一个人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意味着他已经交织在了父母的命运里,这是他无法摆脱的,不是吗?”
“所?以‘认命’,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人当然需要认命,可人,也是可以做出选择的,放过杨永平的孩子,这就是我的选择。”时有仁平静地回答道,“这也是杨从筠告诉我的道理。”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这一次,时鹏飞彻底失去了冷静,他径直冲过去一把抓住了时有仁的领口。
时有仁脸上的笑意仍未消失,他望着眼前面目扭曲的时鹏飞突然为他唱起了那首安眠的儿歌:“月儿弯弯,小溪流淌,夜已静了,宝宝睡觉……”
时鹏飞的神情逐渐动容,他震惊地松开了时有仁,记忆突然回到遥远的从前,有一次杨从筠在和他讨论未来孩子名字的时候杨从筠就唱起了这首歌谣,她说他们的孩子一定会很聪明、很快乐。
“你……”时鹏飞哑然地望着时有仁,某一刹那,他甚至感觉自己?看到了杨从筠的样子。
“还记得我说我做的那个梦吗,我说我总是梦到我妈哄我入睡,这当然是理所?当然的想法,只是我现在终于?彻底地想了起来,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必须要你钻死?胡同一直钻到撞向?南墙,血淋淋地才能想明白最简单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我妈从来都没有——大概也不会唱那样的童谣吧。而?这就是她面对一个背叛和诞生的孩子,面对他的啼哭,她做出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