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沉如水,扫过人的眼神不带一丝温情,尤其看向老谢家“松”字辈的几位堂兄时,眼神如刀锋能刮下人的面皮,咬着牙道:“你们都知道,啥时候知道的?”
全家就瞒着原主,还拿原主当牛做马给家里干活,真是好的很!
“小、小妹,六叔六婶真是水土不服,只是······”谢松玮踌躇,嘴巴发干,有些后悔接话了。
见堂妹的眼神凌厉,他硬着头皮干巴巴道:“当初没能尽早寻个好大夫,找的那游医不顶用。”
当年他已经到记事懂事的年纪,先是六婶往后跑,家里找了大夫开了药,彼时还以为是正经大夫,直到后来六叔都下不来床,家里才找了县里的大夫,那时候牛大夫还没学成单干呢。
只是已经晚了,县里的大夫开的药没喝两幅,六婶先走了,不过四五天的光景,六叔就彻底起不来身。
后来家里就办了丧事,结果没两年,六婶的坟头被起了,爷奶给六叔结了门阴婚。
谢烨歪头,死死盯着一脸灰白的谢老头,厉声道:“所以呢,我娘水土不服拉肚子了找个游医糊弄着,我爹要去县里请大夫,你们不仅阻拦还让我爹也水土不服,结果没想到作大发了,连我爹也没了,是也不是?”
最后四个字,彷佛要掀翻屋顶直上云霄,一屋子的人齐齐吓一跳。
谢老头也抖了一抖,出口的话都带上了颤音,“没,家里也着急······”
谢烨指着东屋,厉声道:“着急她还能吓成这样?活又活不了,怕死只能硬撑着,着急了你们现在能心虚成这样?”
别以为她没看出来,眼前这死老头也害怕了,不然能撇下面子求到她头上,让她白白看笑话?
“叶儿,请大夫了,县里的大夫来说太重了,只能看着治,问过咱家还特意下重了药量,没用······”谢怀仁搓着手,焦虑、后悔、担忧让这个年近五十的汉子不知所措,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当年延医求药的情形。
谢烨只管盯着谢老头,出口的话句句如刀字字剜心,“只怕我娘是有点水土不服,你们乐得见人没了换个可心的儿媳妇,找来那骗子糊弄,我爹也是傻,一边等着妻子吃药病愈一边乐呵呵收拾家里,又是换瓦又是打新家具,你们心安理得享受着,说不定背后还嘲笑我爹傻呢。”
“哼,你们还真有心,头先害死人,用着我爹打的家具花着我爹挣得钱还磋磨他女儿,现在知道害怕了,去地府跟我爹说吧。”
她环视屋内所有人,根本不给解释的机会,“人都说‘死到临头怕阎王’,有些人是恶事做尽才心虚,死到临头怕见鬼,有什么话去地府跟我爹说吧,犯不着叫我来装出个假惺惺的模样诉衷肠,谢叶早死了。”
说罢,她踹了一脚身后的椅子大踏步往门口去,从没有哪一刻她像现在这样清醒,清醒地知道她不是谢叶,那个被谢怀民夫妻两如珠似玉疼了三年的女孩已经死了。
死在了去年暮春,死在了上南坡村外的大河边,又或者,死在了被家人排挤谩骂虐待毫无希望看不见明天的每个瞬间。
她能做什么呢?
能去报官还人父母死亡一个清白,还是能给“她”报仇,将受过的苦和难通通还回去?
她甚至连给“她”立个坟茔每年去祭拜都做不到,她什么都做不了。
才要跨出门槛,旁边冲出个人,“噗通”一声跪下抱住她的腿乞求:“叶儿,叶儿,救救你侄女吧,伯娘求你了,让她跟着你,给口饭吃往后寻个婆家就成······”
何氏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哽咽着抱住侄女的腿不撒手,她也怕啊,她和丈夫得给公公婆婆养老送终,孙女在家她怕护不住啊!
对着最疼爱的儿子生下的唯一的孩子,老两口都那么狠心,想到儿媳吴氏还不得公公婆婆的青眼,何氏是真心害怕老两口作妖再害了孙女。
天色已然暗下来,借着屋内油灯的光,谢烨垂眸看着拦路的人,余光里,左右墙根下立了好些妇人,你推我挤,都是谢家的妇人闺女。
她抬腿,没能挣脱,冷冷道:“我一个出嫁女,哪敢搅和娘家事,没得命硬克亲的恶名还没去又背上个长舌多嘴搅事精的骂名。”
“叶儿,就当看在你松青哥的面子上,你带悦儿走,算我求你了。”说着何氏松手就要磕头。
柏俭从门后挤出来,连忙扶人,“哎哎婶子婶子,您这不是折我八嫂的寿么,有啥话起来说。”
何氏软成一摊,愣是被他架起来挪进屋坐椅子上,喃喃乞求:“当家的,让悦儿跟着叶儿去吧,家里我忙得过来。”
谢怀仁没开口,谢老头目光巡视着找到柏苍,“阿苍,你说呢?”
柏苍已经站在谢烨身边,一手虚虚拉着人,回头道:“家里的事儿都是烨儿做主。”
谢老头没敢去看他身边的人,只转了眼神去看大儿子。
谢怀仁搓揉着满是皱纹伤疤的大手,又搓了回脸,起身跪在了老爹面前,“爹,把六弟妹的坟茔迁回来吧!”
谢烨只觉轰一声,继而天旋地转有一瞬间耳鸣,一旁的柏苍察觉不对劲儿,手上使力抓住人靠在自己肩膀上,“累了,我们走。”说着揽住人要往院子走。
谢老头哪能现在放人走,大声道:“迁,明儿就找人看日子迁。”面上答应的爽利,心头却早呕出了血,又是埋怨老婆子多事,又是气大房两口没眼力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