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在熹微的晨光中看来,仿佛一块无暇的白玉,远处已有人声传来,大地已渐渐延醒。但天色看起来似乎还是有些浑暗,看来今天似乎又不会有阳光了。天很冷,屋檐下,挂着一条条冰柱,在这种天气里,谁也不想这么早地就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踏过积雪的小路,便是一道清泉,泉的尽头是片竹林,一片幽深的竹林。此景如古文墨客笔下的山水画般优美。画中有水,有林,有屋,也有人。一个很年轻却又不是那么年轻的人。因为当你看他时,会觉得他很年轻,但如果你仔细看,却觉得他似乎已有四五十岁,等你认为他是四五十岁时,他看来又仿佛已是七八十岁的老头子。如此年轻的人,为何却比任何同龄人都要老?他的面上没有丝毫表情,看来是那么冷淡,似乎早已忘却了人间的欢乐,也已忘却了红尘的愁苦。他提着水桶,穿过竹林,走入木屋。木屋里虽没有什么华丽的陈设,但却收拾得一尘不染。屋子的角落里,有张桌子,他已从桶里拧出了一块抹布,开始抹桌子。他抹得很慢、很仔细,一遍又一遍。“你又起的这么早?”屋内传出女人的声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缓缓抬头,望向窗外,声音听起来如同窗外的雪,是那么孤零,那么寂寞。门帘掀开,走出一个女人,女人穿的并不是什么特别华丽的衣服,她也并没有戴任何首饰,脸上更没有擦脂粉。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虽然女人并不貌美如花,但貌美如花的女人绝没有她那般温柔的气质。正是这种气质,无论任何人,只要瞧了她一眼,就永远也无法忘记。雪越下越大了,他却在屋外扫雪,他已经扫了十年的地,这似乎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了。风雪中他的身影看起来是那么的飘缈,那么的孤寂,也那么的凄凉。雪依旧在落,他拼命的扫着地上的冰雪,似乎也想扫去天地间的寂寞。屋中很暖和,因为有炉。炉中有炭,炭正燃烧。烧的自然是热水。女人拿火钳拨了拨炭,抱出一坛酒,细心地将坛口的封泥敲开,然后又取一酒葫芦,将酒倒入葫芦,倒了一点,女人停下手似乎在想些什么,女人叹了口气,把酒坛的都倒入了葫芦。女人在做这些事时,很慢,很小心,所以酒一滴都没有洒出,全进了葫芦里。女人将葫芦放入冒热气的热水中,便坐下捧着脸,痴痴望着雪中的身影。女人心中有许多的疑问。但是她却没有问。十年的风尘岁月,不算太漫长,也不太短暂,但这十年里,已足够她去了解这个少年,但十年又或许不够她去了解这个少年。他放下扫把,回到屋,来到暖和的炉火旁,倚着墙坐在地上,将两条腿在柔软的毛毯上尽量伸直,屋里很温暖很舒服。他用最舒服的姿势躺在那里,凝视着窗外的风雪,突然叹了口气,于是便点着了一杆烟袋,又摸出酒葫芦。他大口大口的抽着只有上了年纪的老头才去抽的旱烟袋,大口大口的喝着只有伤心人借以消愁的烈酒。烟雾弥漫,酒味四散。烟灭了,他就在点上一袋。酒空了,他就起身去找。女人望着他,很想去阻止他,但始终都没有动。因为女人劝过他很多次,都没有用。不知不觉,他已经睡着了。但他左手中的旱烟依旧冒着烟丝,而右手握的酒葫芦却已经空了。也许他手中的旱烟袋和酒葫芦,才是他活到现在的理由吧。他很年轻。很英俊。女人悄悄的坐在他的身边,慢慢的拿去他的烟杆和酒葫芦,又轻轻的为他盖上了柔软的毯子。女人痴痴的望着熟睡中的他,叹声道:“一醉解千愁,你既醉了,就不该醒的。”他突然道:“为什么?”女人又叹了口气,道:“醉了的人,一醒烦恼就来了。”他坐起身,笑道:“我好像并没有什么烦恼。”女人道:“没有烦恼的人只有两种!”他急忙问道:“那两种?”女人道:“傻瓜和死人。”他道:“可我既不是傻瓜也不是死人。”女人道:“我看你即是傻瓜也是个死人。”他道:“我难道是死了的傻瓜?”女人笑道:“虽还不是死人,也差不多了,但你肯定是个傻瓜,而且傻到家了。”他也笑了,道:“这话怎么说?”女人望着窗外,眼神里充满了怜惜,突然转过头恶狠狠的盯着他道:“一个整天用烟酒催残自己的身体的人难道不是个傻瓜吗?这个傻瓜如果在这么下去就肯定是个死人。他低下了头,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突然他问道:“你还记得我是怎么遇到你的吗?”“我当然记得,而且记得十分清楚!”女人也痴痴的笑着:“那天雨下的那么大,你却醉倒在雨中,醉的跟地上的烂泥差不多,好几次我都想把你扔下不去管你。”,!他苦笑了一下,叹声道:“所以从那以后,我喝酒从来都不会让自己在醉了。”女人望着他,叹了口气,道:“不错,这十年来,你确实都没有喝醉过,但我却情愿你一直醉下去。”他也望着女人,道:“为什么?”“因为我不想看着你这么一天天的憔悴下去。”他沉默了一下,道:“因为这样我才会老的快一些。”女人有些难过,她似乎并不想知道问题的答案,但她还是的道:“你为什么想要变老?”他叹了口气,道:“因为我爱上了一个比我大十岁的女人,而这个女人却偏偏不喜欢比自己小的男人。”女人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口,望着外面的冰雪,道:“如果那个女人看到你这个样子一定会伤心的。”女人默默流着泪,因为她很伤心。但她不想被人看到,所以她已经转身回房间了。卓东来回到他那间温暖如春的寝室时,蝶舞正在梳头。她把漆黑的长发梳了一遍又寒冷的冬天,酒馆无疑是最热闹的地方。这里自然就是酒楼,而且是洛阳城最豪华的酒楼,极味楼。黑鹰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的远处。桌上有酒,也有菜。桌上的菜已空,但酒在温水中却还残有余热。黑鹰举杯未喝,而雷禅却大口大口的在吃着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在这天寒地冻里,能有一碗这样的面,的确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所以雷禅脸上洋溢着愉快的表情,黑鹰看着雷禅,十分不满的说道:“和尚,你真的是和尚吗?”雷禅一边嚼着刚进嘴的牛肉,摸着自己的光头,一边问道:“怎么?难道我不像一个出家人么?”黑鹰一仰脖子,喝光了杯中迟迟未喝的酒,然后又倒上了一杯。“我可没见过那个和尚整天又喝酒又吃肉。”黑鹰又举着杯子在眼前晃动。“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难道你不知道喝酒吃肉也是出家人修行的一部分吗?”雷禅放下碗筷理直气壮的说道。黑鹰喝了一口酒,便不在搭理他了,酒喝得很慢很慢,喝了一口又一口。他不急,因为他能沉得住气。一个冲动的人是做不得捕快的,即使做了捕快,也不会是一个好捕快,所以黑鹰才能被称为神捕。雷禅忽然抬起头,盯着他,道:“你会不会喝酒?”黑鹰一愣,一口喝光了剩下的酒,道:“你会喝吗?”雷禅伸手取出一个干净的茶碗,将酒壶里的酒全倒了进去,然后单手扣碗,就往嘴里倒。他确实是在倒,黑鹰可以清楚的看到酒水下流生成的水柱。黑鹰惊讶的看着雷禅。雷禅放下空碗,抹了一下嘴,道:“还有话说吗?”黑鹰道:“有!”雷禅道:“还有什么话?”黑鹰道:“你跟谁学的?”雷禅道:“反正不是你!”黑鹰突然双眼放光,盯着雷禅,道:“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黑鹰说的极有把握。雷禅盯着黑鹰。黑鹰突然说道:“和尚,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想不想听?”“什么秘密?”黑鹰问道:“你知不知道十年前的盗花劫案?”雷禅看着黑鹰,道:“你是说十年前天下第一富商钱百万丢失的那朵花?”黑鹰点了点头,脸色一沉,道:“你可知道这朵花是从哪里来的吗?”雷禅摇了摇头。黑鹰四处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是从西域天族那里流失出来的。”雷禅立刻便瞪大了眼睛。雷禅盯着黑鹰,喃声道:“怪不得金盆洗手七年的捕神会重出江湖。”黑鹰又接着道:“你听过这朵花的传闻吗?”雷禅道:“传说这朵花是由百花仙子的眼泪凝聚而成的,若谁服下,便可百毒不侵,不老不死。”黑鹰笑道:“这种可笑的传说只有你这个花和尚才会信!”雷禅手行佛礼,口颂佛号,道:“阿弥陀佛,贫僧身为出家自当深信我佛之言。”黑鹰道:“其实这朵花,是天族族长天行老者耗尽毕生心血打造的一件器具。你可知道这朵花隐藏的秘密?”雷禅白了他一眼,骂道:“我说你能不能一次说完?”黑鹰笑了笑,道:“这个秘密压在我心里已经十年之久,今天我很高兴索性就全部告诉你吧!”雷禅却突然问道:“刚才你还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怎么突然又高兴了?”黑鹰的目光盯着窗外,突然摇头笑了笑,道:“刚才是因为我还没有想到破案的法子…”雷禅打断他的话,道:“那么现在你想到破案办法了?”黑鹰无奈的耸了耸肩,道:“没有!”雷禅又问道:“那你为何高兴?”黑鹰神秘的说道:“因为,我突然想起一个人。”雷禅道:“你想到了……”突然,雷禅如同见了鬼一般,道:“你…该不会是想到了他?”,!黑鹰笑了,突然一拍手,道:“伙计,拿两坛好酒。”雷禅盯着黑鹰,摇头骂道:“你一定是疯了,他已经消失了十年,说不定他早已经被烟熏死,或者被酒给淹死了。”黑鹰高兴的扔掉酒坛子的布塞,望着雷禅,道:“怎么?你希望他死?”雷禅叹了口气,道:“我自然是希望他还活着,最好是快乐的活着。”黑鹰连倒了三大碗酒,一口气喝光了三大碗酒。黑鹰道:“和尚,有兴趣赌一把吗?”雷禅道:“赌什么?”黑鹰道:“赌今天的酒钱!”雷禅道:“出家人不会赌钱!”黑鹰道:“那你会喝酒吗?”雷禅道:“这个自然会。”黑鹰道:“会喝酒就行。”黑鹰把一坛酒推到雷禅面前,道:“先喝完者,赢!”雷禅笑道:“输者,付钱?”天色渐昏,风雪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桌子上已经堆满了空酒坛,自然不止两个。黑鹰的眼神有些迷离,盯着雷禅,笑道:“和尚,你很能喝!”雷禅也笑道:“你也不错。”两人对视了一下,突然同时大笑。黑鹰道:“那酒钱怎么算?”雷禅道:“一人一半?”黑鹰道:“好主意!”雷禅摸了摸头,道:“出家人视金钱如尘土,和尚爱干净身上从不沾土。”:()极道天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