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陷入回忆里,意犹未尽地阖了阖眼。楚江澈连呼吸的频率都不曾改变,目光始终稳稳落在谭峥脸上。
谭峥闭着眼,嘴巴蠕动了一下。
“你父亲,楚司令他——他太不懂时局了。”谭峥的语气蓦然多了分哀怨,“联邦为什么有那么多亲军派?还不是忌惮我们手里的这杆枪!现在不把权力收回去,以后军部拿什么呼风唤雨,那些人凭什么作威作福?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还要让我们陪他一起走上这条绝路!”
他越来越激动,突然睁开眼,脸上闪过一丝绝望。
“我知道,你回国,甚至今天来这儿看我,都是为了看我笑话。可你没经历过我和你父亲经历过的事情,是不会懂得我的难处的!就算现在我再如何落魄,也总比和楚其琛他们任人宰割强一百倍!”
他几乎是吼出了最后几个字,而后喘着气,以一种不服输的姿态瞪了回去。
出乎意料地,楚江澈不仅没有反驳他这套自欺欺人的理论,甚至并没有任何被冒犯到的反应,神情几近冷淡,波澜不惊地回看着他。
谭峥霎时有点儿懵了。
“谭副官,”楚江澈只是固执地用那个旧时的称谓又叫了他一次,紧接着微微笑了一下,“我父亲已经走了。不论你现在说什么,人死不能复生,对我而言,讨论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不如说点让大家都开心的——不,还是说点我们都感兴趣的话题吧。”
谭峥以为他要重新回到不久前陈泳派来的人给他开出了什么条件的事上,谁知楚江澈终于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喉结滚了滚,甫又抬眸。
“就说你在战区值班不能回家,我父亲把你们几个人叫回来一起过年那次吧。”楚江澈说,“当时我还在上初中,你们背着我父亲在院子里喝酒划拳。还记得这些事吗?”
谭峥嘴唇一颤,彻底傻眼了,看着楚江澈似笑非笑的脸,久久说不出话来。
从谭峥家出来时,天色欲晚。楚江澈看着萧尧摇下车窗,动作隐蔽地摇了摇头,绕到副驾驶开门上车。
到了车上,萧尧关切地看着楚江澈,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还好吗,少爷?”
楚江澈透过摇下的车窗看了谭宅一眼。夕阳笼罩住沉默的楼宇,将其染上血一般的赭红。
他再次摇头:“我没事。倒是谭峥,今晚该不好过了。”
萧尧:“因为您的那些话?”
楚江澈收回目光。
“不,他走到这一步,退无可退,除非外力强迫,凭他自己是绝不会悔改了。”楚江澈道,“我说的难过,指的是我今天大摇大摆走进谭峥家里这件事本身。”
萧尧怔了一下,恍然大悟:
“少爷你的意思是,现在谭峥外面肯定有不少人盯着,陈泳的人刚走,您就登门拜访,聊了些什么都无从得知……”
他笑了笑,可很快皱起眉:“他会引发陆霜寒和陈泳的怀疑,也确实两边不讨好,可万一谭家有监听或者监控——”
楚江澈放松地摆摆手:“今天我和他只聊了家常,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