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笑笑,没接他的话,反而伸手揉揉他的脑袋,教导道:“待将来这个孩子回到罗惊风身边,切记一定要藏拙,不要太早被罗惊风看出异常,以免他生出戒心,日后不好行事。”
宗锦澄赶紧点头:“好,以后我要是见了他,一定帮殿下转达!”
太子还在说:“还有,想扳倒罗家,一定要等到有跟他叫板的能力。军权、朝党支持、民心,缺一不可。”
宗锦澄还在疯狂点头:“记下了,我都记全了!”
“嗯……”太子说完长舒了一口气,他疲惫地躺在摇椅上,闭上了眼睛,许久才静静道,“锦澄,去默写一遍礼运大同篇吧,边写边读,孤想听了。”
“哦,好。”宗锦澄环视了一圈,坐在了书房里的椅子上,他拿起一根明黄色的笔,沾了墨水在纸上写字,缓慢但清晰地背诵着: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
稚气未脱的声音在宫殿中回响,太子的思绪逐渐被拉远,回到了那个他毕生难忘的雨夜。
十年前,太子楚恒还只有十五岁。
那时的他,是皇上的嫡长子,生母是皇后,从小更受父皇亲自教导,学习治国之道。他文武皆好,为人又周正,一心为民。是以,也成了所有人心目中的储君人选。
近日,父皇更是明确地表示,有立他为储的意向。而这时,淮水得到了消息,说舒妃娘娘偷偷产下一子。
他震惊之余,快速带人闯入了舒妃的寝宫。
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更不是为了抢夺储君之位,而是舒妃的身份特殊。罗家兄弟不能有一个皇子外甥,否则第一个死的就会是他和母后一族,接着是父皇。以及之后,还会引发皇权和外戚的争斗。
夏季的暴雨天总是又闷又热,天空划过的闪电照亮了罗舒美丽却苍白的脸色,以及一屋子昏迷在地的宫女太监。
罗舒刚生产完,身体没什么力气,见到楚恒带人闯入时,她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罗舒心房崩溃,她挣扎着跌下床榻,抓着楚恒的衣摆苦苦哀求:“大皇子殿下,求你,求你放他一条生路吧。我无心争宠,也无心让孩子夺位。我只是想像一个普通女人那样,拥有一个孩子,一个干干净净的孩子。求你放过我们吧,我哥哥他们都不知道,我保证把孩子送出宫,一辈子都不会让人发现他的身份,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罗舒一边求他,一边在地上磕头。
舒妃娘娘冠宠后宫多年,向来都是高贵美艳的一面,从未如此卑微,可眼下为了保住这个孩子的性命,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是你杀了我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楚恒狠着心,不为所动。
这个孩子,他不能留。
罗舒泪如雨下,她绝望地哭道:“我这辈子都在为别人而活,出嫁前为了父亲、哥哥,入宫后又为了皇上……可是,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我也有我想过的日子。冠宠后宫又怎么样?这其中的酸楚谁又知道?我不想争不想斗,我只想拥有一个只属于我自己的孩子,我能陪伴她长大,教她读书识礼,她陪我在这深宫大院里度过漫漫长夜,你知道我每次看到你们这些孩子在母亲面前撒娇说话时有多羡慕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个男孩……”
当罗家越来越强势,她圣宠不断却始终怀不上孩子时,罗舒终于发现自己被皇上忌惮。她清除了宫里所有能避孕的东西,费尽心思怀上了一个孩子。在那之后,她怕被人发现会保不住孩子,便装重病卧床休养,连哥哥们探望时也咬紧牙关不说。
那时候她天真地想:只要生下的是女孩,她就能想办法让孩子留在她身边,可是事与愿违,她所有的计划都毁在了孩子的性别上。
男孩,那是个男孩。
只要他的存在被人发现,皇上和皇后都要杀他,哥哥们想用他来谋求权利,孩子的一生都不得安宁。
罗舒孤掷一注的赌注,最终输得一塌糊涂。
而如今,她还没来得及送孩子出宫去做个普通人,楚恒就已经站在了她面前,这个未来的储君是不会让孩子活着的,他一定会杀了他。
“对不起。”楚恒低声道,随后推开她的手,朝床上的孩子走去。
罗舒大惊,她连跌带撞地跑过去,拽住楚恒的衣服喊道:“殿下,殿下,不行,不能杀他,他刚出生,他都还没来得及睁眼看看这世界……不可以,他是你的弟弟,是你的血亲,也是你未来的子民,你不是最爱民如子吗?你放过他吧殿下,这个孩子我可以交给你带走,随便你把他送给谁养,只要你留他一条性命……殿下,求求你……”
楚恒又一次将她推开,他伸手朝孩子的脖子探去……
“殿下!”罗舒突然大声叫住他,她满脸泪痕,此刻却强撑着冷静下来,一字一句地问道,“您忘记了……我曾经救过你吗?”
罗舒刚进宫时独得恩宠,宫里所有妃子都骂她是狐媚子、蛊惑圣心,也没人愿意跟她来往,久而久之,大家都说她不好相处,为人冷漠无情。
可十一岁的楚恒,有次因为跟人比武不知轻重,不小心伤了一位国公家的嫡子,楚恒一向乖巧听话,这次突然犯下大错,又赶上皇上那几日心情烦躁,罚他去御花园跪一整天,跪完还要去领八十板子。
皇后从来不管皇上的决定,是罗舒为他求情,免了他的板子,也免了他的罚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