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惊风好声好语地跟外甥讲了一通道理,结果不仅不被领情,还被猛地推开,本就很烂的脾气一下就上来了。
他故意气人地回道:“对,你说得太对了,别人的命都是贱命,如何能跟我们的命相比?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反正人我已经杀了,你有本事就把我这个杀人狂送去大理寺啊?你看他们敢不敢动我一根手指头!”
“你!你这个大坏蛋!大奸贼!”小魔王气红了眼,控制不住地想动手推搡他。
但,两人的力量太悬殊了。
罗惊风起身,嘲讽道:“澄儿,舅舅说过,你太弱了,就你这点体力,连在我身上留个红印都不够。”
小魔王红着眼吼道:“出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罗惊风不想再刺激他,就让他自己先冷静冷静,随后出去把宗肇叫来。
他劝不好外甥,决定让宗肇上。
结果宗肇给了他一个冷眼,让他最好自己去领一百军棍,好好反思自己的罪过,把罗惊风气得差点没跟他打起来。
“宗大将军到,辅圣夫人到。”
小魔王正难受呢,听见爹娘来了,立马扑倒徐婉怀里,委屈地哭道:“娘,你可算来了,你带我回家吧,我不想当皇帝了,当皇帝好累,什么都做不了,天天要杀这个杀那个,我不要当皇帝了,我只想做宗家的小孩,我只想做你的小孩。”
徐婉心疼地抱着他,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好好,不当了,什么破皇帝,谁爱当谁当。你爹都跟我说了,你现在年纪小,参不参政都可以,咱们放着全不管了,让他们去管,娘天天来宫里陪你玩。”
小孩子这时候情绪最激动,徐婉不想刺激他,基本全顺着他的话在说,这才慢慢让小魔王的心情平复下来。
小崽子哭哭啼啼了半天,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颤着声音朝徐婉道:“娘,你说他是不是做得不对?那些人只是骂我几句,说清楚就好了啊,以前在书院也有人污蔑我作弊,最多就是被书院除名,却也罪不至死,他把人命都当什么了?”
不做他的傀儡
徐婉拍着他的背,轻声说:“因为你的身份跟以前不一样了,天子不可以被人骂,也不可以被人凭空污蔑,那几个学子确实有错,只是……不应该下场那么惨。护国公行事,确实过于极端。”
她不擅长权谋争斗,只知道站在一个普通人的角度来看,澄澄接受不了,她也接受不了。
宗肇拿过巾帕过来,给混小子擦眼泪,他出声道:“你若实在生气,就杖责他一顿好了。这世上没人敢罚护国公,但你可以。”
小魔王抹了把脸,哭唧唧道:“爹,你不是说他不会滥杀无辜吗?你骗我。”
宗肇没骗他,以前的罗惊风确实是这样,跋扈但也只是态度嚣张,一门心思都在怎么打仗攻城上,不会残暴到杀这个杀那个。
但现在变化都是因为……
“他太在乎你了。他觉得,要把所有可能会威胁你存在的人,都杀干净了,你才能安全。”
小魔王的眼泪又滑落了:“我知道他很疼我,可是我一点都不开心,我不想接受这种在乎,我不想要。”
宗肇伸手去给他擦眼泪,开始给他拆解分析:“你现在是陷进去了,如果跳出来当个策论看,这件事并非全错,而是有对有错。对的是,他确实起到了威慑众人的作用,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无凭揣测你,能让朝廷安定很多;错的是,他处罚那几个学子太重,但他也把所有恶名给担下,没有人会怪到你头上。虽然这种行为,不论是你我还是殿下,都做不出来,但从当政的角度来说,你确实有了一把好刀。”
人在经历自己的事时,总是摸不着出口。
可若是把它当成别人的事来看,那很多事就会清晰明朗很多。
小魔王想起来他曾经辩论过的好官与坏官,那时候的他为坏官辩解,说坏官能帮掌权者做很多好官不能做的事,可当事情真的发生了,他发现他接受不了。
但这样一拆解分析,锦澄的思绪被宗肇帮着捋清楚了,他搞清楚了整件事的利弊关系。
他的大脑又陷入一片混乱。
理智上:罗惊风做得没错,确实能起到杀一儆百的地步,如果这是放在史书上、是别人的故事,他能理解。虽然残暴,但是有用。用几个犯错人的性命,换国家的安定,这很值得。
情感上:这几人有错,却错不致死。他们皆因他而死,就像暗影那样,都是为了给他铺路而亡……可为什么啊,为什么他们都要强行给他铺路,他自己慢慢走不行吗?他就不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吗?
锦澄闭上眼睛,最后哭这一次。
再次睁开眼,他眼里泛起血丝,目光看向了宗肇,郑重地问道:“爹,这个皇帝只能我来当吗?”
宗肇顿了下,回道:“殿下当皇帝坐不稳,罗惊风当皇帝是改朝换代、大动干戈。只有你坐在这个位置,才是对天下人最好的结果。”
锦澄明白了,他抬起水汪汪的眸子,委屈地说:“可我不想当他的傀儡皇帝,我都已经下过命令张贴试卷了,他还要背着我当街杀人,这跟架空了我有什么区别?”
要么他当,要么罗惊风当。
没有这样一国二主、让他给人做孙子的道理。
他不接受,他不愿意。
宗肇对他说:“那就成长起来,拿回所有本该属于你的东西,你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也有殿下教你的帝王之术,不应该也不可能给罗家做个傀儡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