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夫人并未承认这个说辞,而是命所有婢女都退出去,只留她们两人在。
徐婉往床上看了一眼,何峥面色苍白,不像发烧,而往下一看,他的脖子上有个红红的指印,像是被人掐过的模样。
徐婉微微瞪大了眼睛。
掐伤……
难道是何尚书想掐死何峥?
徐婉惊道:“夫人,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何峥又去翻墙惹怒了何尚书?可这平时,不都只是打板子吗?”
徐婉话音刚落,何夫人的眼泪就落下来了。
“作孽,作孽啊,一个死倔的儿子,碰上一个死倔的老子,他们两个人是非要死一个才罢休啊……”
何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徐婉赶忙给她递过来手帕擦脸,但对方情绪激动,哭了好一会儿都没停下来。
徐婉就这么陪着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何夫人有三个嫡子,但令人最为操心的就是她这个犟种小儿子。
等到何夫人情绪稍微稳定了些,这才缓缓开口:“是峥儿先动的手。”
徐婉的瞳孔逐渐放大。
她的目光看向床上躺着的九岁小孩,即便是昏迷中眉头都紧紧地拧着,让她想起那日何峥被何尚书打板子时,他那双饱含恨意的眼。
当时她就猜测再这样下去,何峥长大后肯定会成为暴打老子的逆子,可难道说他才这么小,就已经要有这种心思了?
何夫人刚说一句话,眼泪就又哗啦啦地流,但好在没有影响说话了:“峥儿想尽了办法都以失败告终,可他又实在羡慕锦澄他们能够有书读,所以在又一次翻墙失败后,便把目光转移到他父亲身上。昨日,他准备了一杯茶,送给老爷。那杯茶加了一种药,量多致死,量少致昏。峥儿应该只是想趁他爹昏迷的时候偷跑出去,可是老爷发现以后,以为他要弑父,差点将他掐死……”
徐婉伸手捂住嘴,生怕自己在惊吓过度中喊出声。
果然是出大事了,何峥已经把目光从自己转移到父亲身上。
每一个坏孩子的长成都是由一件件小错慢慢积累,不论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但结果都会使他们逐渐丧失人性。最开始不知所谓,敢下致昏药;但后面被逼急了,就敢加大药量,令人致死……
“府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丑闻,我们都不敢声张,生怕传出去峥儿一辈子就毁了。可是我怕啊,我怕啊妹妹,我怕再这么下去,峥儿真的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何夫人说着就要给她跪下:“妹妹,你那么有本事,能教得锦澄那样的孩子,都能好好读书,你肯定也有办法帮帮我们峥儿的对不对?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帮帮我好不好……”
徐婉赶紧扶起她,着急道:“夫人您先冷静点,这样的大礼我受不起啊……我是有心想帮这孩子,可咱们两家情况不同。你家老爷明显不愿意让孩子读书,得先把这关过了才行。”
何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也想不出办法了,我真的想不出来了,这才请你来帮我一起想想……”
徐婉叹了口气,扶着她坐下,她应道:“行,你先别着急,我们一起想想有什么办法。”
“哎,好好好。”何夫人赶紧给她倒好茶水、摆好点心,直接推到她面前,给她创造一个好的思考环境。
徐婉:“……”
对方明明是真心实意在求她,但怎么总有一种上套的感觉?
不过看着何夫人哭肿的双眼,眼下还是一夜未睡的青黑,以及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了几根白发,她应该才刚刚三十出头吧……
可怜天下父母心。
徐婉又叹了口气,她就是共情能力太强了,所以才想接下这个担子。
她没有碰茶水糕点,而是抬眸正色地开口:“夫人,纵使您想让何峥来我们府上读书,那便要何尚书同意才行。而何尚书死活不愿意孩子读书的原因,是因为曾经被文官弹劾过对吧?那么现在,就有劳您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讲给我听吧,治病要先找根源。”
年轻时的何尚书是武举出身,因着祖上都是武将,他在京城混得如鱼得水。但在十几年前,他以武官出身,去跟人抢兵部的官职,从此便开始进入被文官弹劾之路。
今日说他一列莽夫,无才掌管军政;明日说他世代武将,只会打打杀杀;后日又说他德不配位,应该滚出兵部。
但何尚书就是年纪轻轻爬上了兵部老大的位置,让那些急眼的文官更加暴跳如雷,弹劾他弹劾得更勤快了。
罗惊风堵锦澄?
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事,在西北战事中,罗惊风又一次得胜后被封平西大将军,归来后的罗惊风紧握着军权不交,朝野上下惊慌失措。
而那些平日里只会弹劾何尚书的文官,屁都不敢放一个。这在何尚书看来更嘲讽了,只觉得文官全是一群酒囊饭袋,除了卖弄嘴皮子没一点用途。
何夫人说:“这些都是我听老爷提起的,他十分看不起那些文官的做派。还觉得不如学武的出路多,将来就算不能成为罗惊风那样的大将军,也可以进兵部往上爬。”
徐婉站在何尚书立场上,能够明白他的想法,因为他走成功过这条路,便觉得这条路适合孩子走,哪怕兵部尚书从前大多是文官当值的。
她朝何夫人道:“文官的任务并非弹劾官员,而是发现错处、举荐更改。我想,突破口应该是让尚书大人感受到文官的正向之处,让他知道何峥从文也会有未来、甚至对何家的仕途也有帮助。”
何夫人有些被点透了:“你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