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萤心在学校教务系统里把徐斐然近一年大考的成绩具体小分全都拉了出来,重点挑了她妈当时觉得小孩退步或者后来补习完没效果的部分,再把对应的考试试卷也调出来。
俞沅说得对,数据能说明一切。
没查数据之前李萤心还想着说不定真有因为玩乐队受到点影响,看了一下发现其实也没有。上学期别的科目都很平稳甚至有些科目还有点长进,语文倒是很拖后腿,基本都是作文分很低。
但把更之前拿高分的月考作文拉出来对比一下,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高一上学期徐斐然看见作文题目写“除诗歌外体裁不限”,就很喜欢写八百字微小说,一开始只要是校内考试,改卷的老师都觉得挺新鲜而且她写得也挺有意思,就都愿意给高分。
后来年级组开会说要规范文体,让学生养成写议论文的习惯,不要剑走偏锋,这样到了高考才保险……先不说这种观点到底对或不对,总之徐斐然也按着改了,刚改过来,还没完全适应议论文的写法,有时候写得不太尽如人意分就不高,练多了也好起来了,之后的语文成绩都还不错。
这学期的考试就更好解释了,压根没退步,甚至年级排名还小有长进,只是没达到更高的目标,她妈妈说她周末去参加补习,李萤心找徐斐然聊过,补的地方根本还没考。
而且再把高一上学期的成绩也拉出来,他们发现徐斐然反而是开始练琴之后学习成绩更上了一层楼,据她自己说,因为自己在偷偷练琴,出于一种不想被认为自己在玩物丧志的心理,她对待学业反而比之前要认真很多。
其实也可以反推,不让她玩了说不定她整个人就泄气了。
至于徐妈妈关心的另一个问题,玩乐队的是不是素质都不太高……如果不停地举反例说谁谁谁也玩乐队那还不是考上好大学啦之类的话,是毫无说服力的——哪怕李萤心自己本硕都是985,完全可以成为这样的例子。
其实李萤心也觉得这是个在大众心中根深蒂固的印象,毕竟摇滚最重要的一个特质就是叛逆。
只不过有些人是为了叛逆而叛逆,虽然打扮得很摇滚也跟着玩乐器,实际上却不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只觉得这样又帅又与众不同,跟着潮流喊一些时髦的口号,将玩乐队作为自己吹嘘的谈资,很嚣张,看不起所有人。
他们披着摇滚的皮做尽堕落的事,美其名曰艺术家的私德总是会有瑕疵,实际上连真正的艺术家的一根毛都比不上。
这本身就很不摇滚……这样的人即便不玩乐队,做别的事也一样会走向深渊。
可有些人的叛逆是因为想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想反抗迂腐的陈规,想让人真正成为人……也许发出这些声音的人还很稚嫩,在歌里表达的观点也不够妥当,但他们在思考,搞错了也会反思,并且愿意用音乐去表达,这就是非常好的叛逆。
或许一个乐手、一支小乐队的力量非常有限,可焉知今日的小乐队哪天就会站上更大的舞台,把他们的声音传遍世界的每个角落?
他相信徐斐然不会是前者,她的妈妈毕竟是爱她的,也是应该相信她的。
把这些东西整理得七七八八,俞沅问李萤心是不是要去找徐斐然家长谈了,李萤心却摇了头。
星期五晚上的晚自习,李萤心把徐斐然叫出来,在走廊上和她谈心。
李萤心交代她:“这周末回去,你自己和你妈妈争取一下。”
徐斐然感到不可思议:“我?”随后她迅速地摆手,“不行的,我之前说要干什么她只会说不行,说这个阶段以学习为重。”
李萤心:“你怎么跟她说的?”
徐斐然回想了一下:“就……比如我之前喜欢看漫画,就保证自己只是课余看看不会影响学习,但是千辛万苦买的一整套台版漫画就被她收走了……”
他把这几天整理的数据交到徐斐然手上,大致说了一下里头的内容,徐斐然接过来翻,自己也都没研究过自己的成绩小分,李老师给她做了这么多!
徐斐然抬起头看李萤心,李萤心说:“你这次回去,把自己当成可以和你妈妈平起平坐的大人,别让她把你当成小孩子,大人有时候控制欲强,出发点可能真的是为你好,因为觉得你是脆弱的小孩,所以需要她的经验来引导你走她认为更稳妥的路。你空口保证自己不会影响成绩没有用,这不是她的经验,她不会相信,你要用实际行动和真实的数据告诉她你确实没有受到影响。”
徐斐然还是很犹豫:“可是万一……”
“确实也有这种可能,你妈妈完全不想听你说,结果还是没有改变,你还是没有办法和思明他们一起上台,”李萤心说,“可是最差的结果也就是这样了,你去试试,说不定还有转机。”
“而且,是你想弹贝斯,”李萤心最后郑重道,“不管你想做什么事,你都只能依靠你自己把路走出来。”
鲤州纬度低,又临海,只要没什么冷空气突然袭击,即便到了十二月气温也常常能达十几度,人套个厚卫衣就能出门,外头异木棉花开得正盛,把街道装点得不像冬天,倒像粉色的春日。
就在这样的暖冬里,在下一个返校日的晚上,还没正式开始上晚自习之前,徐斐然肿着一双眼来办公室找李萤心。
李萤心看见学生这明显是哭肿的眼,心里先咯噔了一下,又开始后悔是不是不应该让她去争取,虽然他始终认为自己那天说的话没什么问题,但孩子毕竟还小……燃起一些希望想去说服家长,结果又被打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