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和和的神色仍是淡淡的,像是对奚夷简再次舍下自己消失无踪这件事并不在意,唯有那攥得发白的骨节隐隐透出了几分忧虑难安。
或许说出去旁人并不相信,但她确实对奚夷简的下落一无所知,他事前没有告诉她任何计划,只在两人对视的瞬间对着她眨了眨眼,暗示她一会儿有事会发生,可是凭空消失这件事实在不是她能想象到的。
这都是他做惯了的事情,她也本该习惯了。但在事情发生时,还是抑制不住心里那点哀怨。正如曾经所说的那句,她也是会难过的。
“六阿公离岛前曾留下话,吩咐我们将二位带到。”在接近六壬谷本家的时候,领头的黑衣人拱了拱手,言语间竟然很是客气,“在他老人家回来之前,还麻烦二位稍事等候。”
这是容和和第三次听到六阿公的名字,之前的两次能让她隐约猜出这个六阿公的地位和为人,但这第三次听到,却着实让她有些不解。
六阿公见壬非倒还说得过去,见她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因为还记着他们在小六壬闹出的乱子?
想了想,她又有些恍然了——恐怕这一切都是因为奚夷简才对。
大六壬摆出如此阵势,不为别人,正是为了奚夷简。可是谁又能想到,奚夷简已经在半路消失,只留了他们两个来面对这千军万马。
大六壬的本家建在一个山谷之中,迎面便是一座直耸入云的高楼,楼身通体墨黑,未挂匾额,只在入口处悬了两个血色的灯笼,极为乍眼。
能够出入此地的人都是六壬谷地位显赫的弟子,他们大多都听过壬非其人,见过对方的也不在少数,只是门中规矩极严,哪怕那个叛出师门多年的男人再次出现了,在如此浩大的阵势下,也无人多看一眼,多言半句。
容和和与壬非被带到这高楼的第二层静静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外面的人按规矩传进来一句话,说是六阿公回来了。
领头的黑衣人登时站起身,带着他们两个直上了第七层。
这高楼里每一层的模样都各不相同,第七层看似是最小的一层,但却是按着宅院的正厅所布置的。正北的方向,墙上悬了个牌子,上书“六壬”二字。而牌匾下面摆着一张方桌,两个高椅。几十个大六壬弟子分列在两侧,就这样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陪侍,而高椅上坐着的那两人正笑着在说那新茶的好坏。
其中一个须发尽白,双目却闪着精光,叫人拿捏不准他的年纪,另外一个因为早早得道,模样还极是年轻秀丽。
一个是六阿公,另一个……
“师父?”看到这样的场面,容和和也忍不住蹙眉,不解地唤了一声。
而那金枝夫人像是全然不明白她的心思似的,还在那里专心品茶,不时与身边的六阿公笑着说上一句话。又过了半晌,等到将人晾得差不多的时候,才抬眸看向下面站着的男女,轻嗤一声,“奚夷简呢?”
壬非和容和和都没有回答她。
反倒是六阿公捧着手里的茶啜了一口,悠悠道,“奚夷简若是能这样轻易的落到我手里,他当年也逃不出六壬谷。”
毕竟曾是对方半个长辈,今天出了这事,谁也不意外。
在场之人里,心里困惑最多的反倒成了容和和。在她记忆里,师父与六壬谷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虽然称不上交恶,但绝对没什么好交情。何况六阿公这种人,从来都是入不得金枝夫人眼的。
今时今日又是闹得哪一出?
不等她将这事细想,那边相谈甚欢的两个人已经在谈笑间商量好了下一步要如何做。
“如今也有不少人都知道了,蓬丘上仙便是我沧海岛曾经的继承人欢喜。但过往之事,多半是奚夷简闹出来的,与我这徒弟干系不大。她执迷不悟是我教导不周,趁着这次十洲会武的机会,我定然会让她知道孰是孰非的。”金枝夫人生平待人还从未如此客气,叫人一听就觉得古怪。
熟悉师父性子的容和和眉头越皱越深,反观那六阿公,无论信不信此女之语,总归是很受用这番客气,不由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可以带徒弟离开了。
金枝夫人心知这之后便是壬非与六阿公的恩怨了,便也不与其多言,放下手中杯盏,便过来一把扯住了徒弟的胳膊,“走。”
容和和没有表现出抗拒,在众目睽睽之下顺从地跟着师父离开,却在走出这高楼之后发现师父并未带她离开六壬谷领地,反倒走向了这山谷的深处。
“从今日起,你便住在这里,别问为什么。”出了那高楼,金枝夫人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面对这个渐渐不肯听劝的徒弟时,心中隐有无奈和怨气。
“师父……”容和和对待这个长辈一向乖顺,可是眼下却难得有了刨根问底的心思,实在是想要弄懂这事情的古怪。见师父不理会自己,便将目光死死盯住对方。
两人一路走到六壬谷为她们备下的客房,眼见着那年轻的姑娘还是不肯将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金枝夫人眉眼一挑,到底是泄了气,“如你所见,是我和那老头子合谋算计了你们三个。我拿莘瑜要挟了壬非就范,逼他去把你们两人带来。他现在虽然不比从前,但你们两个在仪粼栈都有束缚,恐怕不会是他的对手。而他自己也不知道早有陷阱在这里等着。若是奚夷简没在中途逃了,遇上今日这个阵势,谅他也想不出什么法子脱身。”
说到底,还是想办法让六壬谷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们三个都逮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