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抬腿,他就跟着动,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浑身僵硬、姿势可笑地就这么搀着她,后来见她挪的艰难,他试着把她全身的重量,都担在自己身上。两人就这么走着,狼狈地走着。顾玉汝都觉得自己很狼狈,没想到会让他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一面,可他也很狼狈,她心里倒是平衡了。又走了几圈,接生婆让躺下看看胎位,这又是一阵折腾。对平常人来说容易,可对顾玉汝来说她挺着大肚子,又疼得厉害,实在不容易,幸亏有薄春山,他能把她整个人都抱起来,倒省了不少事。看完后,接生婆惊喜道:“行了行了,可以生了,把催产药端来。”……可能知道自己在娘的肚子里折腾狠了,之后顾玉汝的生产很快也很顺利。是个男娃。没有当年姐姐出生时胖,但也不轻了。至此,接生婆也不禁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别看她说得轻松,其实险之又险,要不是产妇能忍人不能忍,又极为配合,这次恐怕就难了。她用剪子剪掉孩子身上的脐带,笑着道:“真是个顽皮的娃儿,之前老身还提前帮你娘看过,胎位没问题,没想到临时胎位不正,原来都是你调皮捣蛋。”不光胎位不正,还脐带绕颈了一圈,她给孩子大致收拾了下,又洗了洗身上的血,这才一巴掌拍在他的小屁股上,‘哇’一声啼哭响破天际。……床边,薄春山一直没走,一直隔着帐子拉着她的手。这一刻,他埋首在她的掌心里,顾玉汝只觉得掌心里一片润湿。“不生了,以后不生了,就这么一个讨债鬼就够了。”此时薄春山终于能明白,为何幼时他娘被他气狠了,会骂他讨债鬼。孙氏和邱氏也是孩子生出来后,才知道原来中间这么凶险。见到顾玉汝闭着眼休息,也说不出埋怨的话,埋怨什么?埋怨女儿儿媳妇怕她们担心,故意不让她们知道?孙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拉着接生婆的手感谢:“这次可多亏你了,多亏你了,要不是……”接生婆忙道:“快别说这种话,咱们县城里,我没接生一半,也接生了几百。薄大人是个好官,民兵团给咱县里做了多少好事,好人会有好报的,老天都会保佑好人。”邱氏见接生婆头发衣裳都汗湿了,嘴唇干得起皮,知道这老妇人是真的尽心了,关键人还不居功,心里也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亲热地搀着对方就出去了,让铁娃赶紧去倒水准备吃食,总要让人吃得饱喝得好,舒舒服服的,再包一个大红封,才能把人送回去。这边孙氏正带着田丫收拾屋子。顾玉汝被暂时挪到小榻上,等铺盖全部换了一新,才又把她挪回去。那个小讨债鬼也被人收拾好了,包在软和的襁褓里,放在大床旁边的小床里。他也睡着了,似乎刚才被打了一巴掌很委屈,明明睡着了,小嘴还一动一动的。“你也去歇一会儿吧,换身衣裳,吃些东西。”顾玉汝睁开眼睛道。薄春山看她虚弱的样子,明明平时能言善辩,这时候却显得有些口笨舌拙。“你饿不饿,累不累?娘让人做饭去了,你吃一点再睡。”“我吃不下,你让我睡一会儿再说。”说完,她很快进入梦乡中,显然已是累到极致。裴永胜已经在纂风镇枯守十多天了。蛇有蛇路,鼠有鼠路,这些日子能找到路子攀上去的,多是喜形于色,而那些小行商见实在没有机会,也是实力不如人,俱都饮憾而归。连宋老东家都见实在没希望回去了,唯独裴永胜还有些不甘心,找了个借口留了下来。他在等,没想到等了近十日,才看见薄春山。“春山……”裴永胜其实有一瞬间的尴尬,换做任何一个人,他都不会觉得尴尬,可是薄春山,这个他自认自己没有亏待,却在面对对方时总觉得心情晦暗复杂的‘孩子’。可能是薄青云是为他挡刀而死,也可能是曾经一句义父的笑语,他在面对这个越来越茁壮的‘孩子’,总是有一种夹杂着莫名愧疚的忌惮。没人愿意自己的曾经不停被人重复,也没人愿意背上别人为自己而死的心理重负,薄春山却一再破了裴永胜的例,让素来心狠手辣的他,在面对这个后辈之时,总是格外的‘容让’。其实裴豹抱怨的没错,在外人眼里裴永胜总是袒护薄春山,对他格外容忍,但裴永胜自己其实是不认的。这些复杂随着两人再无交际后,渐渐淡去,如今又再度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