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夜都睡得不太安稳,做了太多的梦,梦里光怪陆离,可等早上醒来又不记得梦里都是什么内容了。一大早,家里就忙开了。可这一切都跟顾玉汝没什么关系,她今天不光不能做活,最好在花轿来临之前连闺房门都不出。顾大伯一家人都来了,连顾老太太一大早都被送了来。还有顾大伯的独子,也就是顾玉汝的堂哥顾晨,前天就带着一家人回来了,今天自然也不会缺席。顾晨今年二十有二,娶妻张氏,夫妻二人孕有一女,今年四岁,小名叫甜甜。小甜甜今天来了后,就黏上了姑姑。顾玉汝洗脸她在一旁,顾玉汝吃饭她也在一旁,她还知道姑姑今天不能出闺房门,顾玉汝需要拿什么小物件,她都跑在前头,惹得大人们都说甜甜就是亲姑姑。顾玉芳今天也在。她的脚似乎已经好了,至少暂时从表面上没看出什么异样。她今天格外喜气洋洋,顾玉汝不能出房门,她就在外面招呼亲友,让许多人都大吃一惊,让那些不明就里的人都对孙氏感叹道玉芳如今真是长大了。中午吃了饭,孙氏和赵氏给顾玉汝烧了一大锅水。过了一会儿,顾晨和顾大伯搭着手把浴桶抬进顾玉汝的房间,孙氏赵氏把浴桶里水注满,让顾玉汝好好把自己洗一洗。洗罢澡晾干了头发,专门给新娘子开面梳头的全福人也来了。几个妇人围着顾玉汝一通忙活,顾玉汝本来也没多少紧张的,经过她们这一弄,也不由地紧张起来。之后所有人退了出去,只留下赵氏、孙氏、张氏几个比较亲近的女眷,顾玉汝换上了嫁衣,然后被人推到镜子前。看见镜中一身大红嫁衣、桃腮粉脸的女子,顾玉汝不禁一愣。镜中的女子眉眼间带着几分明显的娇羞,满身盖不住的喜气,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这嫁衣是她亲手缝制,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可在她记忆里,她嫁给齐永宁时,是没有自己做嫁衣的。因为婚事定的太突然,所以只能买现成的,那嫁衣买回来的时候就有些大了,袖子有些长,腰身也有些大,可她当时实在没功夫改,就穿着那身不合身的嫁衣,当了新嫁娘。因为她爹百日没过,所以即使成亲也有许多讲究。不能放鞭炮,也不太适宜大摆酒席,又因家中没有成年男子,便只请了几户比较亲近人家的女眷过来帮忙。花轿也是简简单单的,连吹打班子都没有请,更不用说来迎亲时亲戚们之间的嬉闹和堵门,只是齐永宁进来,带着她叩别了亲娘,之后便由堂哥背进了花轿。哪像现在这样,外面这么热闹。顾玉汝听到了鞭炮声,越来越近,震耳欲聋。她忍不住去看孙氏,心里有点慌。这时,堂嫂张氏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道:“人来了,人来了,到门口了。”来之前,薄春山就有准备。他怕老丈人家都是读书人,堵门时让吟诗作对,不做就不给开门,到时候他做不上来,肯定要丢丑,所以提前就让人从顾家后院翻了进去。这边,顾于成和顾晨带着一帮小子正在堵门,外面薄春山带着来迎亲的人,又是说好话又是塞红封,一旁还有无数人在起哄。顾于成正寻思着再出个什么难题。他爹今天专门交代过,说姐夫不是读书人,学问上的题不准出,他挖空心思出了两道题,都被解了,第三道题还没寻思出来,就发现有人‘叛变’了。明明是帮他堵门的同伙,怎么反倒去帮忙开门了?人呼啦一下就都进来了,挡都挡不住。顾于成人单力薄,只能气呼呼地让开,心里还寻思着等他抓到‘叛变’的人要怎么办,薄春山经过他时,往他怀里塞了点东西,他摸摸怀里红封中的银角子,明显比给旁人的要大很多,顿时笑了。那边,薄春山已经被推到西厢顾玉汝的房门前了。按照定波当地的规矩,新郎来了,要找到新嫁娘被藏起的另一只鞋,才能把新娘带走。顾玉汝就蒙在盖头里,听着房里闹哄哄的一片,还有人从她脚边钻到她床下去了,估计是哪家的小孩子。有人靠了过来,小声问:“快说说,你鞋藏在哪儿?”顾玉汝抿了抿嘴,正想着要不要告诉他,就听见有妇人笑道:“这还没出门子呢,新娘可不准向着新郎!”“不能告诉他,新郎新娘不准串通,要让新郎自己找。”大家一阵起哄,盖头下顾玉汝忍不住红了脸。又过了小一刻钟,绣鞋才被找到。薄春山来到顾玉汝面前,单膝跪地,捧起她没穿鞋的那只脚,替她穿上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