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过才寅时,街上漆黑一片。眺望过去,就见前方大街上有无数星星点点的灯火,都是前往贡院的考生。刀六低声道:“幸亏听了‘临考必备’,没有雇车,不然有车都用不了。”可不是如此?黑灯瞎火的,到处都是人,你车往哪儿行呀,别没走几步撞到人,直接被人揪着不丢,恐怕还要错过乡试。越靠近贡院,街上越是拥挤。此时薄春山很好地展现了他的身强体壮。他和刀六一人挑着一个扁担,里头放着顾秀才的行囊和书箱、被褥等物,扁担支棱起来,拥簇着顾秀才往前行,那是人神皆避,也没人敢去挤他们。……黑暗中,齐永宁也在默默前行着。与其他考生相比较,他们这群人身边都跟着仆人,不光有人背行囊,还有人打灯,倒是省了不少事。忽地,齐永宁听见斜后方有隐隐的抱怨声,转瞬就隐隐见有三人旁若无人行来。两人肩上挑着扁担,一左一右的护持中间那个考生,所到之处人人皆避,让他们通行得极为顺利,而且走得飞快。齐永宁身边一个齐家的后辈羡慕道:“早知道我让三顺四顺也挑着扁担,也好过行囊都是用背的,累不说还被人挤着往前走。”也有人道:“真是粗鄙得狠,这是哪儿来的泥腿子,横冲直撞的?!”齐永宁却依稀觉得中间那考生的背影有些眼熟。一直到进了贡院,他才想起来哪儿眼熟。那人好像是顾叔?九天后,薄春山在贡院前接到了顾秀才。此时顾秀才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知道的人清楚他是参加乡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贡院里受了什么折磨。这次薄春山带了车来,扶顾秀才上了车,三人急急往客栈行去。因为惦着眼熟那件事,齐永宁出了考场后,就吩咐平安下去打听了。他并不知道,顾秀才休息了一日便缓了过来,他也没像其他考生那样还在临安等着放榜。他自觉这场就是来练手的,考上的可能性不大,遂考完就打算回乡,所以当天就走了。这次回去的时候,薄春山留了个心眼,没跟着回乡的考生走。其实这么早就返乡,路上也没几个考生,大多数考生都留在临安等着放榜。所以这一路极为平静,几日后一行人就到了明州府,又过了一日,回到了定波。顾玉汝和孙氏估摸着要再等半月人才能回,毕竟赶考的人什么时候回来,不是看什么时候考罢,而是要看什么时候放榜。谁知竟会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这趟不过是去练练手,找找以前赶考的感觉,考中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我也就没等着放榜。”顾秀才解释道。“只要人平安回来就好,你不知你走的那几天,我连做了几天噩梦,就怕路上出了什么事,又听说有倭寇袭击过路客船,吓得夜夜不得安眠。”孙氏感慨道。“说起出事,这趟路上还真出了事,若不是春山,我这趟可能就回不来了。”顾秀才讲诉说起他们路上碰见的一些事。听到那伙倭寇见人就杀,也不抢财物,杀了人就放火,孙氏吓得脸色直变。顾玉汝的脸色也不太好,因为她想起那次定波城破之事。“幸亏春山武艺不俗,不光救了我,我们那一船的人死伤也是最少的……”顾秀才对薄春山欣赏之意流于言表,顾玉汝瞅着一旁故意装文静的薄春山,忍不住瞥了他一眼。“真是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孙氏忙跑回里间去拜供在神龛里的菩萨,等拜完了菩萨,她让顾秀才赶紧进屋休息,又说自己去做饭,让薄春山留下吃饭。薄春山大声应了声好,对着顾玉汝就是一笑。等过了会儿,两人终于找到空挡说话。“你没受什么伤吧?”“当然没有,我怎可能受伤!”顾玉汝瞧他脸色,倒没看出什么异常,心想也许真没受伤,可跟凶狠的倭寇搏斗——且她总觉得他哪儿怪怪的。“没受伤就好,这种时候既然有卫所将士出面救人,你就不该逞强,若是伤着了……”“你是在心疼害怕我受伤?”顾玉汝板着脸,啐他一口走了,才不会告诉他她在想什么。薄春山笑了,摸了摸左臂上的一处,幸亏他没说实话。平安并没有在明州会馆打听到关于顾秀才的消息。要知道一般考生前来赴考,大多都会到当地会馆挂名,一来是统计今年地方有多少人前来赴考,二来也是便于同乡之间的交际。毕竟在家靠父母亲戚,出门在外靠同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