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乱世里起兵或许还能成就一代枭雄,太平盛世里起兵,多半只能做乱臣贼子。
如同这风雨飘摇的人世一般,周禾的这条路,也是一条风雨交加的不归路。
次日细雨不停,远处雷声轰闷,像是积压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到了释放的时候,差的就只是那临门一脚。
亥时,周禾集结了手下私军与羌族部下,几千人马一时叫嚣而起,不费吹灰之力就破开了朝华门。
宫里的禁卫毫无防备,局面顿时乱做了一团。
周禾披甲执枪在前,一心只想逼宫,他身后的羌族部下却更显贪婪,见到人就杀,见到宫苑就进,见到财物就抢,真应了那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天黑得看不清路,一个慌乱出逃的宫女摔在地上,手中提着的灯笼点燃了廊下的纱帐,顿时燃起熊熊大火,任凭细雨浇注也难以熄灭分毫。
羌族部下嫌那宫女挡道,一脚就把人踹到了火海里,火光漫天,堂皇的宫苑里发出宫女凄厉的惨叫。
周禾就在这纷乱不堪的态势里回了头,他看着身后燃起的火光,看着慌不择路的宫人,看着拼死挣扎的禁卫军,心头忽然一痛。
他猛地顿住了脚,然后回身一枪挑了身后那个羌族部下的脑袋,以枪抵住对面,长身而立,细雨如丝,威风猎猎。
沉沉夜色中,他双目如鹰眼,死死盯住眼前的羌族部下,竟把人看得一个哆嗦。
“你们听着,今日只要你们造势,若胆敢在我大盛境地杀人放火烧杀抢掠。”周禾抬手一指那个羌族部下的头颅,冷冷说,“这就是下场。”
恍惚中,他又是那个张扬肆意的景阳侯,又是在沙场上领军作战的将领。
一片喧杂里,不知是谁冷哼了一声,嗤笑道:“省省吧侯爷,您如今都已经率军攻进了朝华门了,就别想着讲正气逞威风啦!”
心头凝着的恍惚被打破。
周禾没再说话,而是提着枪奔入雨幕之中,身后是刀枪火海,眼前是巍峨宫殿。
他回不了头了。
这座皇宫,周禾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从他幼时入宫赴宴,到后来去东宫找宋澜,再到后来以勋爵之身入瑶光殿,到如今逼宫造反……
他走在通往昭阳宫的宫道上,轻车熟路地像是要回自己家一样。
若不是披着甲,若不是提着枪,若不是身后烟炎张天惨叫连连。
周禾已经不知道自己游移不定了多少次,可每每一想到段惊觉,想到他伏在怀里低低唤的那句“子春”,他便觉得孤注一掷也行吧,背信弃义也行吧,千古骂名也行吧。
纸屏高兴就行啊。
周禾紧了紧手里的长|枪,等到再回神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到了昭阳宫。
与整个皇宫的动乱不同,昭阳宫里还是一片静谧,宫苑中的角灯幽幽亮着,细雨如同泼天的丝线,给整座宫苑都笼罩上了一层不真实感。
这种诡异的氛围让周禾止不住地生出了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