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深深,光线晦暗,从祈工塔出发,往西走三百余里,一路无虞。刚到申时,林中便已经是漆黑一片,走在萧聪身边的赢沛轻声对萧聪建议道:“萧四少爷,您看时间不早了,要不咱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下吧,这一块儿是麒獭族的领地,算是这一片的霸主,此时正值进食时刻,若是不小心被咱们遇上了,怕会引来不小的麻烦。”萧聪也没细究其中原因,点点头,应下了。一行人等跟着赢沛找了处罕有的连生树,四棵树挤在一起,在距离地面三丈处的地方才分出一块空挡来,依着赢沛的意思,萧聪在空挡出布下一座匿影藏息阵,这一次他倒是多问了一句,“为什么选在这个地方?”赢沛如实相告,“尊上有所不知,古周平原的夜晚虽然不比混沌,但依旧蒙昧难查,而且相比于别的地方,这一片的晚上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可以吞噬精力的力量,凭借我们几个的实力,倘若有什么危险靠近,恐怕不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所以找这么一处地方,有备无患,律灵枫是古周平原中少有的无毒草木,顾名思义,感应到不同的生灵,它会将信息以不同的旋律表达出来,我族对此侵淫多年,多有造诣,将暂歇之地定在此处,算得上是上佳之选。”幽女闻言捂嘴惊呼,“这就是传说中的律灵枫!”“怎么,这律灵枫有什么说法?”欧阳寻偏头问道。幽女面色恢复如常,言简意赅道:“依据传说,算得上是做琴的上品之选。”欧阳寻点头微笑,顺手抡出了方天画戟,锋刃直指一节两人合抱之粗的枝杈,已经隐隐有跃起之势。幽女再次惊呼,“你要干什么!”赢沛也跟着失声大叫,“欧阳少爷万万不可!”好在欧阳寻技艺高超及时收势,扭过头来一脸人畜无害地问道:“怎么,不是没毒吗,砍截枝杈做琴都不行?”赢沛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古树通灵,欧阳少爷千万不要小瞧了它,您现在砍它一节枝杈不会立即遭到它的报复,但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它便能凭靠它的与生俱来的天赋能力,蛊惑一群强者召唤到这儿来,到时候我们定要死无葬身之地。”欧阳寻握着的方天画戟不易察觉地抖了抖,故作镇静地点点头,缓缓将兵器收起来,叹了口气道:“竟然这么厉害,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这次就……做回好人,但要说明白哈,可不是因为怕了它!”赢沛这才松了口气,拱手作揖道了句:“欧阳少爷高义。”话音未落,却不料欧阳寻这厮刚往前没走几步,一个转身面向身前的律灵枫躬身恭敬一拜,口中念念有词道:“前辈海涵,晚辈实在是无意冒犯,望前辈大树有大量,今晚就不要为难晚辈了。”惊掉一地下巴,而星流云直接笑出了声。一行人在空挡处用木头搭起来的“板席”上安坐,中间放着嵌有宝珠的灯台,光线不是很亮,萧聪取出之前准备的干粮和肉脯,一一分给众人,星流云又在要酒喝,本来这种情况下不宜喝酒,但萧聪也深知星流云不是那种嗜酒如命的“酒篓子”,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跟他要酒喝,事出无常必有妖,萧聪想星流云这丫的此举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只是往深处探了那么一探,心中便已明了——星流云这个妙人又要以喝酒的方式帮他拉拢关系了。于是二话不说,痛痛快快地取出三坛仙酿跟几只瓷碗递给星流云,两人心有灵犀一点通,彼此之间对了个眼色。星流云将几只瓷碗斟满,分别递给尹诺、再农、霍闹,三人知道现在不是把酒言欢的时候,所以都推辞不接,星流云一再相让,可这一次这三个家伙仿佛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不给星流云面子,星流云表面上随意,可心里却被气得不行,总不能让他把心里的真实想法直接说出来吧,这三个没脑子的家伙,怎么就这么不善解人意呢。萧聪见星流云搞不定三人,可若是不把他们三个拿下,赢沛他们几个肯定也不会接星流云的酒碗,于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小酒解乏,小酌几杯无妨,再说,在战略上轻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你们几个如此推诿,没什么别的作用,只会把气氛搞得紧张,星老大的一番美意,不是发自内心的抗拒,接下来就行,自己有个量,别喝醉了。”三人这才略带着些不好意思将酒碗从星流云手中接过来。星流云又将剩下的瓷碗斟满,分别递给赢族出来的四名年轻子弟,像个自来熟似的热情道:“来,喝一碗,这是我们从外面带进来的东西,你们指定没尝过。”边说边将手里斟满仙酿的瓷碗送向看上去年龄最小模样最是憨拙的赢小影,萧聪看着不禁会心一笑,心说:“这星流云,还真是有一套!”,!憨乎乎的赢小影在没能明白过什么事儿的情况下,鬼使神差地接过了星流云送来的酒碗,这时候却听得赢沛一声浅叱:“小影!”赢小影小脸转向赢沛,拿着酒碗的手停在半空中,不明所以。星流云呵呵几声笑,看似漫不经心地又端起一直酒碗,送到赢沛面前,笑道:“一碗酒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喝酒在我们那边可是结交朋友的重要方式,怎么,赢沛兄弟不打算认我这个朋友吗?”星流云脸上浮现出熟悉的坏笑,一边嘴角微微上扬,就那么看着你,显得邪意十足。赢沛看着星流云,大概是想起了萧聪之前的“嘱咐”,于是接过了星流云手里的酒碗。接下来的事情对于星流云来说就显得简单多了,攻下了赢沛这只风向标,剩下的赢拓和赢哲自然不在话下,星流云双手捧碗,带着绿林好汉的豪气道:“今日一行多亏有四位鼎力相助才能顺利无虞,我星流云为表感谢,在此先干为敬。”说着一仰脖,将碗中的酒饮了个一滴不剩,还象征性地将碗倒扣过来表示表示。尹诺跟冥乌兄弟相视一笑,而后也将碗中的酒饮尽,赢沛将酒碗移到嘴边,先是嗅了嗅,眼神中闪烁了几下,而后浅酌一口,咂咂嘴,笑道:“确实是好玩意儿。”说着,饮下半碗。星流云拾坛赶紧给其他人满上,而后放下酒坛,再次双手举碗,振振有词道:“接下来这一碗,大家一起。”赢家四名年轻子弟比着葫芦画瓢,与尹诺三人一起举杯,星流云接着道:“喝了这碗酒,大家以后就是自己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仇敌忾,共创辉煌。”听到这儿,赢沛和赢小影不由自主地往萧聪那边轻轻瞄了一眼,星流云看的分明,语气不由地跟着稍稍顿了一顿,气氛若有尴尬。萧聪微微一笑,有条不紊地从弥芥中再次取出几只瓷碗和一坛仙酿,边将碗中酒斟满边和煦笑道:“星老大,你这路子不对啊,如此说词,不应该加上我们几个吗?”说着,将几只瓷碗分别送到幽女、欧阳寻、鸿翔和伽音手上。赢沛闻言大惊失色,“尊上别误会,我们没有别的意思……”萧聪没让他说完,轻轻摆了摆手。星流云几声失笑,没有多言,便见萧聪单手举碗,高声道:“来,干了这碗。”众人一起仰头,就连鸿翔都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只是还是不可避免地因太过辛辣发出嘶嘶的声音。萧聪放下瓷碗,轻描淡写道:“行了,接下来,你们随意吧,修道之人不宜多饮,就不跟着你们瞎搅和了。”星流云适时捧场,大大咧咧随声附和,“他本来就不怎么喝酒,来来来,我们喝我们的,不用管他。”接着,不由分说地再次将其他几人的瓷碗斟满,还顺便将萧聪手边的那坛顺了过去。萧聪几人淡出酒局,慢条斯理地嚼着干粮撕着肉脯,不时抬头看一眼旁边推杯换盏,听他们把酒言欢,几轮过后,气氛越来越欢烈,星流云本性依旧自不用说,尹诺的高冷、冥乌族兄弟的漠然在酒劲的撺掇下也变得荡然无存,他们七嘴八舌地聊着,彼此了解,倒是替萧聪套出了他不知道又不好轻易开口问的事情。当夜由欧阳寻值守,约莫子时三刻时不知何处传来一阵风,将律灵枫的叶子吹得哗哗作响,欧阳寻侧耳倾听,心中正觉奇怪,一直睡在西北角的赢沛却猛然间醒来,倒着实将正陷于迷惑中的欧阳寻吓了一跳。“嘘!”赢沛做出一噤声的手势,然后小心翼翼地像一头猫一般慢慢探出脑袋,欧阳寻则将还在酣睡中的萧聪叫醒。萧聪幽幽醒来,赢沛收回脑袋,凑到萧聪耳边小声低语道:“尊上,有动静,但不知道来者是谁。”萧聪泰然自若,冲赢沛回了个安抚人心的眼神,缓缓移动身子间开启紫目,探着脑袋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见一名白发银髯身着白服的老者跟个幽灵一样鬼鬼祟祟地正从西边往这儿走。稍迟片刻,萧聪眼神恢复如常,微微皱眉道:“人形的,应该是人族的散修,可我竟然探查不出他们修为几何来。”欧阳寻闻言,亦是微微皱眉,转脸问赢沛道:“你之前不是说律灵枫针对不同的生灵会有不同的表达方式吗?那你知不知道来者修为几何?”赢沛低头沉吟片刻,定定回道:“根据往常的经验,感觉跟伽音大人差不多。”萧聪微微一笑,“那就好,安心歇着吧,他应该发现不了我们。”赢沛未问其缘故,只是秉着呼吸等待危险靠近并过去,欧阳寻没那么紧张,但相比于平常,呼吸还是显得轻了些,倒是萧聪,看上去气定神闲得多。律灵枫的叶子哗啦啦响了半晌,终于停下,赢沛终于松了口气,冲欧阳寻和萧聪点点头,如释重负道:“过去了。”萧聪抿着小嘴,再次入定冥想而去。欧阳寻对赢沛说,“你接着休息吧,明天还指着你们几个带路呢。”赢沛再次点点头,侧身睡去。:()帝道无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