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缓缓站起,身体显得有点摇摇欲坠。星流云疾目如电,自然捕捉得精准,因问道:“姑娘可是不太舒服?”少女摇摇头,“没什么,大概是刚才的毒药毒性确实是烈了些,休息一会就好了。”“这样不难受吗?”萧聪面露不忍,“我看你这样子,应该是有点头晕恶心吧,想吐就吐出来,我们不会笑话你的。”估计是念着萧聪此番言语出于好心,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少女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略带敷衍地回了句,“没事,过一会儿就好。”星流云微微一笑,蔼然道:“创儿,把为师炼制的解毒丹药喂姑娘服一粒。”“是,师父。”萧聪依命行事,从袖子里摸索一阵,取出一粒浅黄色的丹丸来,幽香弥漫,这当然是从姜采君的弥芥里取出来的,只是萧聪左手掏右边袖子的反常动作少女没有察觉罢了。“给,吃了吧,保你药到病除!”萧聪像个孩子般将丹药递给少女,一脸天真无邪。少女接过丹药,将信将疑,先是面色略带凝重地闻了闻,而后才放进嘴里吞了下去,丹药入喉,口齿留香,她闭着眼睛静默了一会,面色平静,呼吸绵长,苍白的面颊渐渐染上红润之色,少顷,睁开眼睛,那双好看的眸子此时已经变得清亮无比。“前辈炼药技艺果然高明,随便一颗丹药,仅仅几个呼吸,竟然将我身上所有的顽毒都化掉了,这真的是……”少女一时找不到什么语言来形容,但很明显的是,她很高兴。星流云像个得道高人般云淡风轻地摆摆手,“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见此师徒行事如此高风亮节,回想之前种种,少女明显感觉自己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所以面子上有点挂不住,此时倒成了那羞嗒嗒的小女孩,怯问道:“敢问前辈,外面的人都象你们这么好吗?我听说外面的人很坏啊,各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行事不择手搭段,难缠的很。”星流云笑着摇摇头,意味深长道:“唉,你说的没错,外面的人心,的确是乱的很呐,但人心乱不代表人心坏,乱一点终究比坏一点好的多,人嘛,总是有私心的,这很正常,至于你说的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人,也有,而且有很多,他们大多数还很虚伪,让你初次见面留下的第一印象啊,还是个很好的人,那些第一印象很简单肤浅,感觉不是那么好的人,往往心地反而善良,就像我这傻徒儿,呵呵,遇人不淑在外面一向被视为常事,至于能不能遇上一个好人,那就真得看运气喽。”少女吃吃笑了起来,“按前辈这一说法,我倒有些分不清了,您徒儿给我的第一印象确实不太好,但您给我的第一印象却很好啊,那你们两个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呢?还是说一个坏人带了一个好人,正在将这个好人慢慢地变成坏人?”星流云哭笑不得,“你个女娃,还真是古灵精怪,我要是坏人,会把刚才那些话告诉你?坏人哪会抹黑自己,再者说了,这孩子跟了我这么些年,打小就跟着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看他那呆样儿,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吗?”少女小嘴一撇,“那可不一定!”萧聪赶忙出口辩驳,“姑娘你可不能这么说,我师父人很好的,你刚才对我师父出言不逊,我师父非但不责怪你,还帮你解毒,就算是在外面,我们一向也是这样的,看见需要帮助的,能帮的就帮一点,师父常说,修行不易,能多积点德就多积点德,说不定老天开眼,能给点甜头儿呢。”少女听见这憨傻话语,忍俊不禁,看了星流云一眼,又转回脸来问小聪道:“若是老天真的开眼,能给你点什么甜头儿呢?”萧聪搔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回道:“那岂不是多了去了,比如未来某一天我想炼一颗逆天丹药,老天爷知道我一心向善,说不定就会在降下雷劫时对我网开一面。”少女哈哈大笑,“你这人,还真有意思,八字没一撇的事儿,说的那么一本正经,也不觉得臊得慌。”萧聪梗着脖子据理力争,“你知道什么,我说这话自有我说这话的道理,我有一本秘籍,我师父说了……”“创儿!”星流云疾声制止,萧聪面色一变,赶紧将嘴捂住。少女眉眼弯弯,像只小狐狸般笑了起来,“接着说啊,你怎么不说了,什么秘籍呀,前辈对你说什么了?”“没什么,我就是想吹个牛皮,可师父他老人家看不下去。”萧聪一口否定。少女哂笑道:“之前还说什么诚心交流,结果却还是藏着捏着,哼,虚伪!”萧聪哑口无言,转脸看向星流云,却见星流云勉为其难地向少女扬了扬下巴,萧聪领意,从怀里掏出本古籍来,递给少女,无精打采道:,!“喏,就是它了,我师父说了,要是能在二十岁之前把这本书参会,日后登临九品绝巅指日可待。”少女嘻嘻一笑,接过书来,仔细翻阅。事情办得越来越顺利了,这一切依旧在萧聪的掌握之中,其实这一切都是计划好了的,是人就难免会有好胜心,有了之前的出色表现,此时的少女肯定对萧聪兴致盎然,听说其身上藏着一本足以让这个榆木脑袋一鸣惊人的秘籍,她会不想讨要过来看看,争取以后超过萧聪?她要是没这好胜心,他还修行个毛线啊!萧聪正是抓住了人性中普遍存在的弱点,才让她一步步走进自己的陷阱里。少女聚精会神地看着古籍,娥眉轻蹙,不时歪头,每翻一页都很慢很慢,翻完这一本古籍,就用了大半个时辰。她抬起头,皱眉问道:“这本书,你是从哪儿得来的?”萧聪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在外面一处地方捡的。”“嗯?是吗?”少女紧紧盯着萧聪的小脸问道。萧聪的脸色开始变得有点不自然,“是……啊。”少女扁扁嘴,“不会说谎就别说谎,就算你不打算告诉我我也不会追问你,但骗人,永远都是一件很令人反感的事情。”萧聪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般垂下头来,闷闷不乐。少女将古籍放在鼻子下用力闻了闻,“这是从古墓里边拿出来的吧。”萧聪闻言大惊,失声道:“你怎么知道!”一旁的星流云猛一拍脑门儿,生无可恋道:“我这傻徒儿啊,她那是坑你呢,你怎么就这么没点心眼!”果然,少女得逞,像个小狐狸般笑了起来,洋洋得意道:“看吧,还是你师父精明,以后多学着点。”萧聪偷偷看了眼星流云,小声道:“这本书虽然是从古墓里拿出来的,但可不是偷的,我们进去的时候,那墓已经空了,这本书还是很巧合很巧合才捡到的,估计是他们无意中掉下的吧。”少女满不在乎,“就算是偷来的又能怎样?人都死了,还抱着这些好东西不放,这些人就是在作孽!留给后来人,那得是多大的一桩机缘呐,本来就是应该用来造福大众的东西,就该拿来造福大众,所以这件事办得没毛病!前辈,你觉得我说的对吗?”星流云干瘦的脸上挤出一丝分外难看的笑容,回道:“姑娘说的极是。”“既然前辈也这么认为,那就让我手誊一份儿吧,造福大众嘛。”少女的笑容愈显狡黠。萧聪一听这话直接懵圈,“你……”“怎么,我说的有错吗?”星流云脸色是吃了屎一般的难看,痛心疾首地冲萧聪摆摆手,“算了,让她抄一份儿吧。”萧聪咽了口唾沫,就这样呆呆地看少女随手从一旁的掐来一摞大青叶子,又从另一棵树上折了一段手指粗细的枝杈,用小刀三下五除二给削尖了,以其作笔,在大青叶子上奋笔疾书起来。笔尖所过之处,大青叶上就会显化出朱红色的字迹,看上去倒也算好玩。萧聪慢慢凑到星流云身边,小声问道:“师父,我怎么感觉咱们被这小妮子骗了!”星流云努力压低声音,训斥道:“还不是因为你嘴快!”萧聪嘟嘟嘴,“那是咱们的东西,让不让她抄完全由我们说了算嘛。”“你说的容易,九叶门的名声就这么败在咱爷们手里了?百年之后怎么有脸去下面见祖师爷!”少女一边写一边冷笑,头也不转漫不经心道:“想说什么不妨大大方方地说,在背后咬人耳朵可不是名门正派所为哦。”萧聪和星流云便不说话了。少女的抄写速度极快,只用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的时间,便把整本古籍抄完,她将那一摞叶子仔仔细细地收起来,而后将古籍递给萧聪,还不忘说着声“谢谢。”萧聪将古籍重新收起,也没什么表示,还是那副木木的样子,倒是少女主动说道:“这么一本珍品古籍,我也不能白抄你们的,说吧,你们来古周平原到底是干什么的,能帮的我一定帮你们。”萧聪和星流云对视一眼,没想到少女竟然这么直接,星流云试探着问道:“若我师徒想要顺利穿过古周平原,姑娘是否也能助我们一臂之力?”少女看上去分外诧异,“穿越古周平原的去荒芜之地?你们去荒芜之地干什么!”星流云面露为难之色,“这个……姑娘还是不要问了。”少女斟酌片刻,“行,不问就不问了,反正那不是什么好地方,到那地方去基本上是九死一生,不过这件事我得回去问问,我是没那个本事送你们过去,要是有人愿意送你们过去,我一定会把他介绍给你们的。”萧聪跟着星流云作揖一拜,“那就先行谢过姑娘了。”,!少女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不用谢,成不成也不一定,嗳,对了,你们非要穿过古周平原吗?”星流云目光坚定,“此行非去不可。”少女点点头,“放心吧,这件事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的,不过若是办不到,你们也不能怪我哦。”星流云脸上堆笑,“那是自然,姑娘能出手相帮,就已经不错了。”少女仰头看了看,道:“时间不早了,今天就这样吧,咱们就此别过,明天还是在这里,我回一个准信儿给你们,咱们不见不散。”星流云点点头,“不见不散。”少女转过脸去,萧聪突然喊道:“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少女转回脸来,俏皮问道:“为什么非要知道我的名字呢?”“相识一场,连名字都不知道,怎么能算是朋友呢!”少女嘴角越扬越高,而后扑哧一笑,“我叫阿紫,紫色的紫。”言毕摆摆手,道了句“再见。”便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阿紫……”萧聪小声重复,然后高声喊道:“我记住了!”没有回应,只是传来一阵银铃般动听的笑声,连那道身影,也一下子隐没到红花绿叶里了。星流云凑到近前,狎昵道:“我的乖徒儿啊,为师看你印堂隐隐发红,近来可能要命犯桃花哦。”萧聪反手毫不留情地给了星流云一巴掌,笑骂道:“吃屎去吧你。”星流云捂着脸,吹胡子瞪眼道:“你这个孽徒,这是要欺师灭祖吗!”萧聪嗤然冷笑,“行了,知道你敬业,戏演完了,该出场了,赶紧该干嘛干嘛去!”说完,抬腿往回走去。星流云在后边嘟囔道:“你说演完了就演完了,我还没过够当你师父的瘾呢!”可这终究不是他能说了算的,于是过完了嘴瘾,星流云便抬腿向已经走出很远的萧聪追去。刚回到广寒宫,欧阳寻见萧聪出现便站起身来迫不及待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就在萧聪微微一笑的空挡儿,星流云不满地嚷嚷道:“急什么,不知道应该先让人坐下,端杯茶来奉上,然后慢慢讲?”欧阳寻不愿跟星流云这个二百五一般见识,连看不往这边看一眼,却还是扶着萧聪慢慢坐了下来,正好地上有尹诺自己沏的一壶茶水,他随手倒了一碗,端给萧聪。萧聪接过茶碗,仰头喝一口,说实话,跟那叫阿紫的小姑娘扯了这么长时间的皮,他还真有点渴了。星流云又不满地嚷起来,“怎么说我也是这次的功臣,怎么不知道给我也倒一杯!”欧阳寻重重叹了口气,再次拾壶倒了一杯,递给星流云,不耐烦道:“给!”星流云邪笑着接过茶碗,满意了。萧聪清了清嗓子,说道:“事情总的来说,办得不错,多亏了星老大精湛的演技,还有随机应变的处事能力,事情才能进行得这么顺利。”星流云讪讪一笑,谦虚起来,“主要还是你的计划好,先礼后兵,巧设疑窦,欲扬先抑,以德服人,高,实在是高!”欧阳寻有点吃惊,“这么多套路,你俩是怎么搞得,快说来听听!”“是这么回事儿……”星流云嘴快,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萧聪喝着茶,静静地听星流云把事情讲完,抿唇笑道:“现在来看,古周平原上确实有一个炼毒的传承,而且还很强大,不然,不会出现能够横穿这片雨林的人。”“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是不是该做点什么准备?”欧阳寻问道。萧聪挑眉,“准备,什么准备?”“你想啊,这些人又不是傻子,决定帮你横穿古平原之前,肯定得先对你们调查一番,只是明面上没说出来而已。”星流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这话说的有理,那小妮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萧聪莞尔一笑,“这个不是什么难事儿,只要你们几个这段时间呆在法阵里不要出去就好了,我对我自己的技术有信心,就这座匿影藏息阵,除非有特别高超的手段,否则,离阳境以下的强者根本就发现不了。”鸿翔窘着一张小脸,“啥?那岂不是得闷死人!”星流云像个长辈般出言训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忍忍能怎么滴!”鸿翔气势不落星流云半点,“站着说话不腰疼,被软禁的又不是你!”萧聪和颜悦色道:“鸿翔,就当作是帮哥哥一个小忙,姑且先忍一段,好不好?”哪知鸿翔连想都没想,直截了当地回了一声:“好!”星流云目瞪口呆,“为啥他跟你说话就那么好使,我跟你说话你就总是跟我对着来!”鸿翔人畜无害地嘻嘻一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不惯你。”星流云被气得咬牙切齿,恨恨道:“得亏本少爷现在脾气好,要是搁从前,非让你扒层皮不可!”对于星流云的恐吓,鸿翔一点不怵,伸着舌头“略略略”做了一阵鬼脸,让星流云一点辙都没有。在广寒宫里扯了一会儿皮,萧聪又去看了眼无根种,它还是老样子,深红色万生土上只漏出一点拇指肚大小的芽孢,颜色倒是绿的可以。从这样小的一颗芽孢长出一尊古仙,也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它是会直接长成一颗古仙摸样的树,还是长出古仙摸样的果实,抑或说以其他形式出现也说不定,这个在古籍上没有看到过相关的记载,所以引得萧聪浮想联翩。然后,他又到幽女神回太古的那座法阵群旁呆了一会儿——仅仅是呆了一会儿,因为他也不知道里面的幽女正在经历着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到这边来,好像是不由自主地就走过来了。最后,日薄西山之时,他又回到法阵,晚饭之时随便吃了几颗果子,便半躺在那儿看起书来,他不想说话,也没有了平常那种激情,无精打采的,隐隐中总结觉得近段时间要发生什么不一般的事情,可思来想去,又找不到哪里不对劲。所以这一夜他很早地就睡下了。翌日清晨做完早课,萧聪和星流云再次来到昨天跟阿紫约好的地方,等了又等,时间已到晌午,却依旧不见有人来,期间师徒俩也曾商量,是不是被放鸽子了,可有之前欧阳寻的提醒,二人还是认为这是对方对他们的考验,借以观察他们人后的言行,所以丝毫不敢怠慢,心照不宣地一直照着昨天的风格来,未出一丝纰漏。这样没有观众的自导自演比昨天在阿紫面前唱双簧还要累,眼见星流云越来越不耐烦,萧聪赶紧采摘鲜果来孝敬,靠近其身边时低声说道:“要是真等不下去了直接走就行,我跟着你。”星流云低声回答道:“没事儿,再等一会儿。”时间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连萧聪都快没耐心了,这时候,却隐隐听见林子更深处传来一阵细细簌簌声,二人面面相觑,他俩经验都不是一般的丰富,此时一听便知道,来人不少。可他俩并没有急着轻举妄动,因为心里都明白,对面是丛林狩猎的老手,想在这么小的范围内从他们手上逃之夭夭,基本上算是痴人说梦,与其贸然逃离,倒不如呆在这儿把戏演下去更为明智,说不定是场误会呢。不消片刻,眼前不远处的花叶被轻轻拨开,从中显现出一名窈窕女子的身影,她的打扮跟昨天的阿紫一样,头戴黑色斗笠,脸上蒙着面纱,身披绿色斗篷,手上还带着轻纱手套,脚上穿着的,是简直一模一样的云纹鹿皮高筒长靴,只是那双眼睛,让人感觉到明显的生人勿进。少女后面还跟着六名着装简单的年轻人——身着清一色的皮质劲装,头上戴着斗笠,脚上踩着寻常布靴,未蒙面,也没带手套,打眼看上去,地位应该比那女子低了不少。一行七人始一出现,便将萧聪和星流云团团围住,星流云看着这一个个面无表情的家伙,阴阳怪气地说了声:“来者不善啊。”:()帝道无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