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殿,看着外面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夜空,扶苏脸上平静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下去了,浮现出了一抹苦笑。扶苏再如何,也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又不是他那个开挂的弟弟,经历这么一遭,又岂能心中没有半分波澜?他只是一个久居深宫无人知晓的公子,空有虚名而已,而和自己一母同胞的孪生弟弟却已经在外面兴风起浪。如今,机缘巧合扶苏假冒乔松接受群臣朝贺,在一片歌功颂德之声中,心底却始终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这是弟弟该得的,不是他的。如此状况之下,他又岂能维持得住心中的平静?难道,不会生出那么一丝丝不平?一丝丝嫉妒?人非圣贤,扶苏亦然。因此,扶苏确实是有些不太舒服的。“伏念先生吗?”扶苏喃喃自语了一句,旋即迈步走下了阶梯。……东郡,使节遇刺的一个村庄中,惊鲵手持长剑从一个房间中走了出来。唰……屋外在此等候的几个朱雀旗下的情报人员迎了上来,抱拳行礼:“大人!”惊鲵面无表情的道:“使节遇刺之前两日,有一个商人打扮的陌生人出现在了这个村庄中,向村子里的村民购买了一些粮食。根据粮食数量判断,足够二十个人食用三日。根据村民确认,此人咸阳口音,出手豪爽,不计较金钱多寡。顺着这条线索去查,看看这些人来自哪里。”杀手也是人,也需要吃饭。这里是秦国,出现人命可是会很麻烦的。为了避免引起秦国官方的注意,那些杀手没有采取掠夺的行动,而是采用购买的方式,也在情理之中。但这,也为他们的行动留下了破绽。商人重利,大多都惯于锱铢必较,出手豪爽不顾粮食价格,明显是有问题。而且,没有任何护卫,独自一人买这么多粮食,本身就不同寻常。眼前这个村子,已经是星宿阁找到的第六处有问题的地方了。除此之外,还有韩国,赵国,魏国,楚国等地的商人在使节遇刺前后经过东郡这里。不过,他们的嫌疑并没有大,看起来只是正常的贸易。除了这些人,还有一些六国的探子,他们也是重点观察对象。“唯!”其中一个情报人员领命离开,去安排探查的事情了。“大人,影密卫的人找上了我们,询问使节遇刺一事的探查情况。属下不知该如何处理,故此请示大人。”惊鲵脚步停了下来,转身看向了开口说话之人:“影密卫?他们什么时候到的?”此时按时间推算,使节车队应该已经回到咸阳城了,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了十四天,影密卫这个时候现身,可是有些晚了啊。难道说,他们还进行了某些探查?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释原因。如果是这样的话,和影密卫合作一番倒也不是不行。“回大人,一个时辰前。”“前面带路吧。”十几分钟后,惊鲵在村外一个地方见到了影密卫的领头之人。“章邯见过夫人……”此时还很年轻,连胡子都没有开始蓄的章邯向惊鲵行礼道。“你认识我?”章邯看了一眼惊鲵手中的剑,然后回答道:“影密卫对夫人的资料,有所记载。”只是那资料……此人最初乃是罗网天字杀手惊鲵,后来成了星宿阁掌旗使之一的朱雀。听闻,二公子对此人十分看重,将许多事都交由她来负责。正如惊鲵所猜测的那样,影密卫有自己的渠道。他们一到东郡,就以秦王密诏接管了东郡,通过官方渠道查询使节遇袭之前所有进出东郡之人,筛查出来了一个大致范围。得知星宿阁也在这里,统领便派遣章邯来与他们接触。“我们查询了出入东郡之人的身份,筛选出了几个怀疑目标——韩国,燕国,农家以及……”“咸阳……”两人同时说道。而这个名字一出现,二人脸上的表情都沉重了许多。如果这些人真的来自咸阳,那问题可就棘手多了,这也是影密卫和星宿阁最不愿意面对的情况。双方交换了一下情报,重新筛选出了一些重点观察对象。他们仅仅是接触了一下,便又分开各自寻找线索了。毕竟,双方属于两个系统,交换一下情报已经是极限了。……咸阳……使节归来似乎只是一个信号,预示着什么。很快,一封王诏如同陨石坠入大湖中一般,将本就暗流汹涌的咸阳变成了惊涛骇浪。大朝会!王上亲政之后,第一次召开大朝会。此时的大朝会可和明清时期的不太一样。后世大朝会一般是每逢朔望,由在都城的五品以上京官全部参与的朝会。但战国时期,大战连绵,列国伐交频频,一国要事往往是由君王与丞相,上将军组成的核心商议决断,下面的人只需要执行就行了。因此,大朝会极少举行,只有在秋收等特殊时节才会有,一年到头也只有一次或两次。,!而此时,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山东列国对秦国的威胁大大降低,只要秦国不去攻打其他国家,他们就谢天谢地了,根本不会来撸秦国虎须。也就是说,如今七国,秦国是唯一有能力举行大朝会的国家。而这个时候的大朝会也不仅仅是国都的官员参加,还有各郡县的郡守,县令,各地的领兵大将等都需要返回咸阳一并参加。再加上此次大朝会乃是大王亲政以来第一次大朝会,意义深远,自然规模宏大。因此,各地县令将领接到诏书的那一刻,纷纷安排好手头上的事情,快马加鞭赶赴咸阳。期限前两三日,边将官员便陆续抵达咸阳。咸阳的驿馆客舍眼看着热闹了起来。之所以提前抵达,一是为了表现对王诏的重视,对大王的敬重;二则也有联络上下,相互走动以打探朝局的意思。这种做法,在十几年前是绝对没有的。秦法严苛,一向禁止朝臣之间私相结交,贵族大臣也没有大举收纳门客的习惯。但这一切自吕不韦领政之后便逐渐发生了变化,他本身就是商贾,素有山东列国名士贵胄之风,将官员来往视作与国事无关的私人行为,对于收纳门客也没有一点儿忌讳。因为在吕不韦看来,秦国官场风气过于森然,有损于蔚然文风之养成,不利于开放包容的文化形成,使得大秦在文明一道上弱于列国。因此,在他执政的十几年间,秦国原本冷硬的风气有所改变,的确是改变了秦国上下人人慎重提防的风气。这也使得官员们对文信侯更是生出了亲和之心,人人以在文信侯府上饮宴为无上荣耀。这几日可谓是门庭若市,冠带如云,吕不韦府邸上的家老迎来送往,脸都快笑僵了。但这都是值得的,毕竟前来相国府的客人们多多少少都备下了“些许敬意”。只是不知是不是近些年王上与相国之间的裂隙越来越大,让国都的官员察觉到了什么,这样的情景却诡异的只出现在了相国府以及一些亲近吕不韦的官员门前,其他诸如楚系的昌平君,宗室的渭阳君等人门前却依旧冷清,维持着原本的威严庄重。有外地官员想要拜访这些人,却都被劝走。甚至因为拜访官员过于频繁,有些人干脆闭门谢客了起来,对于来访官员一概不见。然而唯独吕不韦却仿佛未有所觉,依旧我行我素,对于前来拜访的官员持欢迎态度。相国府内日日宴饮,与官员们指点江山,陟罚臧否,大论朝政,一时间酒香之气弥漫街道,丝竹之音回荡咸阳,场面蔚为壮观。而咸阳国都内的变化,却全都落在了嬴政的眼中。“按照王上的意思,近几日拜访相国大人的官员已全部记录了下来。对于相国府上的门客,也都悉数监控。”赵高很是恭敬地向嬴政禀报道。嬴政面无表的看着手中的纸质名单,然后问道:“兴乐宫那里,伏念先生有什么交代吗?”“伏念先生提出了一些有关于礼制方面的要求,提了些器物,人员上的需求,奴婢已按照王上的旨意,全部答允了下来,并且记录在案,以备王上查阅。”“嗯。眼下大秦最为关键之事,便是在太学一事。是以,伏念先生那里,你仍需多多尽心。对于伏念先生的要求,尽可能的满足。”“奴婢遵旨!”嬴政抬起了头,将手中由内侍抄录的奏疏批阅完,交给了旁边的内侍,让他们再去进行抄录答复。“如无其他事,你便先下去吧。”“是!”赵高恭敬地行礼,然后迈着小步子退了出去。嬴政缓缓的抬起了头,脸上的表情浮现出了浓浓的怅然之色:“仲父啊,事到如今,你还是看不出寡人的意思,而非要和寡人一较高低吗?国法不二出,你如此执迷不悟,那就别怪寡人不讲情面了……”:()秦时颂乔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