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苦寒的儋州时,庾澜妘无一时不想回到这繁华富贵的上京城中。
但待她真的要回到生活了二十年的故地时,她却生出了退意。
婚后三年,庾澜妘寄了十几封书信往上京庾府,无有半点回应;
母亲柳云雅被休弃,遣回荆州娘家,再无力从旁襄助斡旋;
而那个从小便如跟屁虫一般对庾澜妘言听计从的庾淑蓉,分明姿容才情皆乏善可陈,却嫁了个前途大好的朝中新贵,将她这个姐姐衬得凄惨可笑。
这曾将庾澜妘众星捧月的上京,便是景致无改,如今对她而言,也已是天翻地覆的不同了。
“再等下去,就要错过拜寿的时辰了!”
“我与你成婚三年,婚后也未曾给丈人尽过孝,丈人今日五十大寿,于情于理,我作为女婿都该给丈人好好行礼叩拜。今日这庾府,不论你要不要进,我都是要进的!”
“尽孝这种鬼话,你还是留着到了我爹面前再说吧。”
庾澜妘听见林方智的一番义正言辞,难忍嗤笑一声。
“你还当真以为你能寻到机会得了我爹的青眼,就此一路仕途高升?做梦吧。”
“庾澜妘,我仕途高升了,对你而言难道不是好事吗?”
“你我夫妻,荣辱相生!我要是一辈子耽搁在儋州,你也要耽搁在那儿!”
“林方智,我劝你别把自己说得那样知文达礼,怀才不遇似的,你几斤几两你自己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
庾澜妘心中滋味本就复杂,遭林方智这么一说,火气也上来了。
她回过头来,一双眼瞪得极圆,很熟捻地往车厢的地板上啐了一滩口水。
全然没了从前那般自恃高贵的小姐架子。
仿佛只是个生得貌美的市井泼妇。
“仕途高升,平步青云,光宗耀祖?呸!你做你的白日梦去吧,叫我下辈子当个男人,便是生在乡野草房里,替人挑了泔水路过书院听上几句,也比你谈吐好些!”
“也就是那青楼里卖了身子的贱蹄子实在没了办法,才为了你手里那点碎银子,贴你捧你!但凡是个正经人家出身的,谁能看上你这个发妻都被婆母逼死了的老鳏夫?”
林方智被气得脸都红了。
他伸手就要往庾澜妘脸上打过去,幸得手还没落下,便被马车外的丫鬟叫住了。
是庾澜妘的贴身丫鬟云舒。
云舒与庾澜妘年纪相仿,自小服侍庾澜妘长大,后又陪嫁到林家,成了林方智没名没分的通房。
历经世事炎凉,庾澜妘众叛亲离,只一个云舒还愿意跟在她身边受尽屈辱。
庾澜妘对云舒有愧,愿意为她隐忍几分;
林方智对云舒并未心生厌倦,所以也愿意在她面前维持几分大丈夫的气度。
故而云舒一开了口,本还剑拔弩张的夫妻二人便默契地噤了声,各自移开了目光。
“娘子,郎君,别置气了。咱们都有三年没回上京了,这一路辛苦,不如早些入府,叫相爷见了也安心。”
夫妻二人无人出言异议。
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就这样晃晃悠悠地从街口驶到了庾府大门口。
庾澜妘和林方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进了前厅,却没有看到来迎接的庾家主人。
只有一个赵管家站在满屋的红绸下,满脸带笑地接过了他们带来的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