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父赌对了。他猜雁声不一定记得他的罪行,也或许,雁声已经死了。所以坚持声称不知道曲墨在做什么,更不知道他绑架了雁声。典史用了些刑,曲父也不承认。而他的底气,正是来源于典史用的刑留有余地,看来雁声一定没供出他。所以对于不管是制作购买迷药,还是绑架雁声的事情,一概就说不知。
典史原本还想用大刑。知县却劝道:“他在平江县做了一辈子吏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雁声没有大碍,又不记得他参与没有,县衙没有切实的整局。他年纪也大了,再用刑不妥。最关键的是,事情闹大了,对当下大考不利,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而,曲父被放回家中。
而对于曲墨,典史推测,恐怕与张奇的死难逃干系。那日张奇躲过更夫,行至七号巷,恰巧碰到飞贼方石,追跑过程中,不知为什么,张奇又返回七号巷中,此时曲墨等在此,用药迷晕他,导致张奇晕倒冻死。曲墨为什么要杀张奇?由张奇有钱财娶亲推测,或许他有曲墨的把柄,能让曲墨乖乖给钱。但什么样的把柄呢?曲墨家中如此多禁书反书,其中有一两本被张奇发现,也不算离奇。也或者还有其他隐情。
如果曲墨真要杀张奇,难道就不怕迷晕他,却不足以冻死他吗?如果张奇没被冻死,曲墨岂不是激怒了张奇,更容易暴露?除非一直守在尸身旁边,直到张奇冻死才离开。这也能说得通。
不过毕竟只是推测。虽然有相似甚至是相同的迷药,但不能断定张奇的死是曲墨做的。就像被刀砍死的人很多,难道有刀的人就是凶手?或许方石恰巧就有这种迷药,惊慌之下迷晕张奇,不小心害死他?何况,方石还是飞贼。若正是他偷了曲墨的东西,拿走了一些蓝梦花药粉呢?
想来,只有对曲墨用刑,逼其说出实情。正当这节骨眼上,州里却传来消息,知州大人已把奏折递到府里,请典史即刻前往府中,审问曲墨的事情搁置下来。典史亲口陈述,把巡检若如何作恶,百姓如何怨愤一一道来。更是将芳喜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知府大怒,即刻命人先抓捕巡检,再查明人证物证。
消息来得突然,但巡检提前听到风声。兵丁到巡检府拿人时,巡检已经收拾好几大马车行李,带了两三个小妾,正准备逃走,奈何还是舍不得金银珠宝和娇滴滴的美人儿,慢了一步,被兵丁抓个正着。拷问之下,巡检坚持是他犯下的罪行,丝毫没有供出韩守备,他还在等着靠山救他,此时绝对不能拉韩守备下水。他寄希望于韩守备能为他奔走,求大人物救他一命。
殊不知韩守备岂肯为他出力。事情已经闹到知府那里,需要花多大的气力才能翻了过去?甚至担忧巡检说出什么来连累他,倒巴不得早早让他闭嘴。
巡检违反律法规制,是为僭越,又违反律法,买良人子女做女仆家妓。然而毕竟是朝廷命官,知府不敢擅自判处斩刑,还需上报朝廷。不久,此事竟获得御批,巡检被判斩刑。巡检此时哪肯就范,攀咬出多年来与他有勾结往来的大臣。然而此事牵连过广,拔出萝卜带出泥,知府不肯理会,韩守备因此反而逃过一劫。
就此,知府颁布新的治理规范,平江县迎来一次人口买卖大清查,不敢说效果有多大,但是巡检府里被掳走的姑娘,都重获了自由。
巡检倒台后,张婆妄想着脱罪,典史派人接回芳喜母女作证,指认张婆的罪行。他们几个最终受到惩罚,定了绞刑。明年秋后施刑。
等到此事尘埃落定,典史想再审曲墨时,却又来不及了。边境战事吃紧,朝廷有令,牢中犯人不论罪责大小,悉数充军,曲墨也是其中一员,也就不能再拷问他。
张奇的死,最终成了谜。究竟是曲墨,还是方石,或者就是张奇突发恶疾,典史无从得知。而在县衙的案卷上,记录着张奇是酒后冻死。实际上,谁会在意张奇的死呢?他就好像每一个不是主角的小人物,只要活着的人利益不受损,当然,利益不只是金钱,也包括权力、道德感、责任感等等,只要牵涉其中的人能够自洽,他是如何不公平地被剥夺生命,谁又会不怕麻烦为其呐喊呢?何况,他甚至不是道德高尚者,不是弱小无辜者,他凭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