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刚车后备厢的小冷藏箱里有不少肉罐头、香肠、面包和水,吃过之后,老谢就跟村民向导带着折叠遮阳雨伞去坟场,方刚和贝姆坐在车里吹冷气。东南亚的五月份极热,而柬埔寨又比泰国和缅甸都更热,要是没有空调,在这种毫无遮挡的地方简直会晒死。
入夜,天色还没彻底变黑,老谢和村民向导就回来了,老谢用手帕擦着脸上的汗,一脸轻松,好像卸下多大的包袱。
“遇到鬼了吗?”方刚讽刺地问。
老谢回答:“没有没有,大白天的哪有鬼!”贝姆和方刚出了汽车,来到坟场。夜幕中,方刚看到那些棺床都静静地躺在坟场内,不知为何,方刚反而觉得比白天的时候还好些,因为看不清颜色、形制和棺床头部刻的那些文字内容,还没那么瘆得慌。贝姆说:“我不明白,那位阿赞查就算还在这座坟场,他白天在什么地方?不可能一天到晚都坐在墓穴是吧,白天总得出来,晚上再回去才对。”
“说不定很快他就会回来了,”方刚说,“好在这地方没人烟,有人来我们就能看见。”两人找到一处围墙完好的地方坐到墙头,以利观察。
他从口袋里掏出555牌的香烟,两人边抽边聊天。贝姆说:“我们在坟场聊天,会不会惊扰了阴灵?或者阿赞查打算从外面回来,看到我们俩在这里,会不会以为是来找麻烦,于是躲起来了?”
方刚想了想:“有这个可能,我们下去,也躲起来吧。”两人跳下围墙,但没找好躲在哪里。躲在墙后,怕阿赞查从外面回来听不到声音,这些阿赞多穿草鞋和拖鞋,软底的,走路无声;要是躲在棺床旁边,哪个角度都有可能被外面来的人看到。忽然,方刚看到坟场旁边那几棵大树,就笑着问贝姆会不会爬树。
贝姆连连摇头:“这是什么鬼主意!我怕摔下去。”方刚说你又不是在树上睡觉,怎么可能会摔,白天我俩已经睡足,现在又不困。在他的力劝之下,贝姆勉强同意,两人挑了棵最粗最大的树,先后爬上去。方刚在惠州的时候,从小就喜欢爬树掏鸟蛋,当年就跟很多小朋友一起练成爬树技能。现在年龄大了,但好在比较瘦,爬起来也并没那么吃力。而贝姆年轻又有经验,居然爬得比方刚快得多。
两人在大树里分别找到支叉坐下,这棵大树枝叶很茂盛,不光外面看不到树上有人,连树上的人也不方便看到外面。于是,方刚又和贝姆折断了一些树枝,确保外面不容易看见隐藏在树内的人,而树内的人却能留出方便观察的角度。为避免被听见,两人说话的声音只能放到最低。再加上风不停吹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基本不会露馅。
“也是真难为你了,”方刚说,“张柏芝魅力真大,要不是她,你恐怕怎么也不会同意用这种方式来修法!”
贝姆说:“她也是一方面,其实我也喜欢这个,你也知道,我从小就能看到阴灵和阴气,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要是那些人死后变成的鬼魂能按我说的去做,该多有趣。那样就不会有大孩子欺负我,我们家也不会这么穷,因为我可以让那些鬼去偷有钱人家里的东西,还不会被发现。有时会跟父母提起,他们还会骂我,说我脑子有毛病。”
方刚笑道:“真是有你的!让鬼偷东西,亏你想得出来!”
忽然,贝姆转过头去,似乎发现什么,方刚低声怎么了,贝姆把手指竖在嘴边,侧耳听了半天,指着某个方向,说刚才好像听到有动静,是那种石块互相摩擦、比较沉重的声响。
两人悄悄溜下树,在贝姆指的方向范围内来回搜索,并无任何异常。
“是我听错了吗?”贝姆喃喃道。
方刚心想,贝姆和马科斯的感官比他人都强,当时在萨马岛时,只有他俩能从树皮上的红色毛发中嗅出臭味,所以他相信贝姆刚才并没有听错。方刚低声说:“如果真是阿赞查回来了,我们没发现,他一会儿修法时必定会施咒,你是否能感应得到?”
贝姆说:“肯定能。”方刚点头说那就等着,你有感应之后,我们再去找线索。两人不再交谈,而是警惕地盯着坟场中的情况。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忽然,方刚看到贝姆身体坐直,他立刻竖起耳朵,什么也没听到,仔细观察坟场,虽然有月光,但还是看不太清楚。他正要发问,却看到贝姆紧皱着眉,呼吸急促,不时张开嘴做深呼吸。
“怎么回事?”方刚低声发问。
贝姆摇头,闭上眼睛,表情似乎有些痛苦,他双手按着太阳穴,喘气声越来越重。方刚能猜得出,很有可能是附近有人在施阴咒,而贝姆修过法,能感应到这股阴咒。贝姆坐在树杈上,身体都在发抖,方刚连忙伸手过去扶,生怕他从树上栽下去,这位置距离地面有十多米,非摔伤不可。但他坐的位置也不牢固,很吃力,就问:“你还能不能爬下来?”
“还、还能……”贝姆勉强回答,已经睁不开眼睛。方刚心想不行,不能让他自己爬下去,但知道又必须马上带他下树,否则一会儿贝姆支撑不住,就要出事。可他人也在树上,没能力把贝姆弄下去,就告诉贝姆再坚持一下,他马上就回来。用最快迅速溜下树,打开背包,从里面取出绳索,再返回到树上。先缠在贝姆腰间,再找个结实的粗树干,绕个半圈扔下树,方刚下到地面,利用摩擦力紧紧拽住绳索另一头,告诉贝姆快往下爬。
这就等于加了一道保险,就算贝姆已经无力动弹,方刚也勉强能用滑轮的形式把他慢慢往下顺,至于能否安全落地,只能碰运气。
方刚不敢喊老谢和村民向导,怕被坟场中的阿赞查听到。如果他真在墓穴内,有石砌的墓门挡着,正常音量的谈话是听不到的,但外面有人大声喊叫,就不好说了。他用力拉住绳索,贝姆开始爬下树,果然,他勉强爬下不到三米,就已经不行,身体往下急坠。方刚手中的绳索立刻被崩直,他马上用力拽住绳索,虽然有那根粗树枝做阻挡,但仍然有很大的拉力。方刚紧咬牙关,把双脚也用上,利用自己身体这一百多斤的重量来对抗。
他看到贝姆双手和双脚无力地抱着树干,呼呼喘气,就知道要坏。方刚死死拽住绳索,手臂上的青筋全都突起,然后慢慢松开左脚,再抬起右脚掌的前半部,绳索被拉上去有两三米,方刚立刻再用双脚踩牢。贝姆的身体滑下两三米,似乎恢复了些神智,抱住树干。
就这样,反复五六次,终于把贝姆成功放下,方刚扶着贝姆坐在草地上,贝姆脸上全是冷汗,低声说:“有、有人在施咒,是极厉害的阴法咒语,虽然不是攻击型的,但却有很强感应,我太、太难受,你得找到那个阿赞查,要不然,我……我要撑不住了……”贝姆咬着牙,辛苦地大口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