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佐大小姐性格大大咧咧,换个高情商的说法就是为人豪爽又不拘小节——她并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因为沈虔身上的缺陷而格外关照他。她会叫上沈虔和她一道去压三个小时马路,会让他帮忙拎包提东西,会撒着娇向他要公主抱,还会和他讨价还价谁该去跑腿买宵夜……她是真的把沈虔当成了一个“正常人”。这么多年过去,沈小二终于发现自己想错了。沈虔压根就不需要谁的关照与保护,隐约记得残疾证办下来那天,他还说出了抠得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发言:“太好了,我以后去景区玩还能免票!”当时他把这话当成了拙劣的安慰,现在想想,也许沈虔就是这样的。苦难来访时,有些人跟着一飞冲天,也有些人因之倒地不起——而他毫无疑问是前者。沈小二再一次听到晏白青的消息,是盘完那家店面之后的事了。那天沈虔请陈一佐来他买的那套小公寓吃火锅,在洗菜的时候突然说:“前阵子我让一佐帮忙打听了一下,小白这些年应该是出国了。”沈示没料到他会毫无征兆地提起这个,怔愣了一下,没有回话。“听说当时想和他爸鱼死网破,被他妈给送出去了,”沈虔用清水一片一片地冲洗着白菜,像是在漫不经心地和他闲聊,“但是不知道去的哪里,应该还没回来。”沈示沉默了数秒,捞起一把香菇去砧板上划十字:“嗯。”“最近有空的话回趟家吧,”沈虔又说,“妈说她想你了。”沈小二常年与速冻食品为伍,刀工退化,被划破了手,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恰好推门而入的陈一佐见状,直接把他给赶到了小客厅里。他给手指胡乱缠上创可贴,对着那充满少女心的粉色印花发了一会儿呆,这么多年来头一回明白了“释怀”的感觉。他曾无数次午夜梦回,永远在寻找一个不存在的出口,不敢回头,身后的每个面孔都是熟悉的,每个人的手上都沾着血。可尽管如此,他也无法去怨谁恨谁,因为人生就是这样,人活着就要向很多事低头,现实、意外,甚至是父母。因为是家人,所以很多事都无法简单粗暴地说出一个对与错。沈示窝在沙发上,看着那两个在开放式厨房里折腾晚饭的人,羡慕之余又有些感慨,他突然想起了前些年和沈虔第一次通电话时对方说过的话——“你好好的就行,我现在也很好。”沈虔的声音在冬日的夜风中带着时隔多年的温和,“我会努力走出去的,你也应该走出去。”为了“走出去”,沈小二在盘下市中心那个巨贵的店面后,还是决定给自己找个稳当一些的落脚点。沈虔住的那个楼盘已经售空了,他就在相隔不远的新小区里挑了一套,价格实在是高得离谱,我隐约觉得他签贷款合同的时候手都在抖,真没出息。就这么又折腾了大半年,房终于装修好了,合作的外国鲜切花公司也已经谈妥,沈小二把好兄弟留在了四季如春的d省,带着他这些年来唯一的积蓄——几箱子花花绿绿的拼图回了元市。哦,一同带回来的还有沈枭航挥舞着毛笔为这家花店亲笔书写的招牌——一个龙飞凤舞的水墨风“listen”,为此家花店奠定了不伦不类的清奇画风。沈小二收了一个月快递,将他的“家”一点点填满,每天还要忙活花店的装修收尾工作,又累了个死去活来,泡个泡面的时间都得靠挤,某天实在太困,一不小心在店门口睡着了,立刻就被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畜生给碰了瓷。沈小四太会了,愣是从那群清一色农民工打扮的人里挑出了老板,还正好是个孤单寂寞冷的空巢老人。他就这样大摇大摆地住进了沈小二的新房,毫不客气地占了本王都没玩过的猫爬架,实在是可恶至极。装修队离开那天,距离listen的试营业其实还有一周时间。沈小二和陈老板沟通完开业细节,打算吃个泡面就回来面试约好的花艺师,谁想到一个晏少爷从天而降,直接把他给砸懵了。说实话,我也有些懵,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好容易重逢,这货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还钱?灵魂出窍了整整一天后,第二天下午六点,沈示还是换了套人模狗样的西装,打车去了源山酒店。今晚的饭局其实并不是很严肃,客人只有一个,是陈先生牵线搭桥找来的顶级花艺师,也是和listen定位相符的最佳合作人选。沈小二提前半小时到了饭店,坐在大堂的沙发里心不在焉地按着手机。大堂外面,一辆巨大的黑色suv在酒店门廊上绕了一圈,没有任何客人下来,安静地开到了门前的停车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