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说,世间许多事情仿佛都不在青年眼中。他容貌出众,一双眼睛却深潭般冰冷,腰上佩一把平平无奇的长剑,每一步似有千钧之势头,衣角拂动,隐隐传来与他气质全然不符的的浓俨香气,像是沾染错了似的。他先是走过了被岳莲楼斩首的那具尸体,眉头一皱。再看见地上一连串血迹,顺着血迹发现了岳莲楼手里两把长剑。“这么爱杀人,呆在明夜堂真是委屈了你。”青年开口漠。”靳岄此时才知堂主大名,见他人才利落,芝兰玉树,与身边岳莲楼一比更是端方有礼,心里早生出好感:“久仰章堂主大名。明夜堂一路护送靳岄,仁心侠骨,靳岄感激……”章漠托着他手肘把他扶起,没有受他的礼。“不必感激。”章漠轻轻一笑,“是明夜堂在报恩。”他笑时亲切许多,那双眼里的冷漠情绪也随之消融些许。陈霜几步回到靳岄身边,看着章漠,脸上是掩不住的雀跃:“堂主。”“辛苦了。”章漠又冲他笑,“始终是你最可靠。”岳莲楼:“……”章漠知靳岄有许多话想问,示意他随自己走到一旁。陈霜和岳莲楼紧随而去,章漠回头瞥岳莲楼一眼:“你跟来做什么?自己杀的人,自己不清理?”岳莲楼:“怎么由我清理?明夜堂自会有人料理后事,不必我出面。”章漠:“你不是明夜堂的人?”岳莲楼张口结舌。章漠又道:“除了给我惹麻烦,你也学学别人,清理清理自己造出来的祸事吧。”岳莲楼只得回头,骂骂咧咧地站在身首分离的尸体前发愣。章漠与靳岄走到燕子溪边上,开口便是一个令靳岄惊喜的消息:“明夜堂寻到顺仪帝姬行踪了。”当日岑静书与岳莲楼会面后离开梁京,一路往封狐城而去,但最终在封狐城郊外失去了踪迹。经过明夜堂近百人细细搜刮寻封狐周围,终于从一队山匪口中问得:在岑静书与随从出现在封狐城外茶摊子前后,曾有一队赤燕人也在附近出没。“……赤燕人?”靳岄惊讶道,“你是说,娘亲随赤燕人走了?”“那队赤燕人原本是在封狐城内经商的,常常城内外出入,不少人认得。因西北军大败,靳将军又……城内许多异乡人纷纷出逃。那赤燕人在城外茶摊落脚时与摊主聊过几句,打算举家搬回赤燕,再不到大瑀来了。之后在驿站,我们又寻到了赤燕人与你娘亲先后入住的讯息。顺仪帝姬旅途颠簸劳累,在驿站歇息时已经生了重病,那队赤燕人给过她一些草药,只是不知是否奏效。赤燕队伍离开时,车队里有你娘亲骑的那匹马,驿站的人记得很清楚。”章漠说,“但既然是赤燕人带走你母亲,你便不必担心。”靳岄点点头。他自小便知道,顺仪帝姬与仁正帝虽是兄妹,但她却是一众皇室帝姬之中最不受重视的。原因无他——顺仪帝姬的母亲,是赤燕国进贡给大瑀皇帝的赤燕妃。靳岄从未见过自己的外祖母。这位去国离乡来到梁京的赤燕女子,在生下岑静书之前先后夭折过两个儿子。在深宫中,她不被允许以异乡人身份生下大瑀皇帝的儿子,而在她终于生出女儿后,又因难产而死去。岑静书对母亲的回忆少得可怜,她只能从爹爹或者身边年老侍女口中,零零碎碎地获知这位异国美人的温婉和坚韧,孤单与恐惧。她虽为帝姬,宫中地位却极低,吃尽了常人不能想象的苦头。太子太傅谢元至在宫中给仁正帝讲学时,曾给岑静书等帝姬们上过堂。当时靳明照尚年幼,是十余位从官宦人家中选出的、专门配太子玩耍练武的孩子之一。他与岑静书便是在宫中第一次见面的。靳岄听母亲说过父亲小时候的事情。靳明照小时候脾气与现在十分相似,说话直来直去,不懂察言观色,完全不讨当时还是太子的仁正帝喜欢。那许多个陪读陪玩的孩子里,靳明照最不受待见。他却善于自己找乐子,没人与他玩,他便挖蚂蚁、捉蟋蟀、掏鸟蛋,时不时拖着刀剑长枪,在角落里有模有样地挥舞。靳明照受冷落,岑静书也受冷落,在歇学的间隙里,两个孩子便大眼瞪小眼地呆站一旁,看别的皇子帝姬玩成一团。后来渐渐见多了,熟悉了,别人不跟他俩玩儿,靳明照就带她一块儿挖蚂蚁掏鸟蛋,俩人还在宫里头点火烤蚂蚱,把圣人最爱的一棵百年老桂树熏得半边乌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