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黎书似乎察觉到爱徒目光,却温和笑道:“莫管旁人,为师自会对你好,断不会让你落得他那个下场。”
陆相宜倒抽一气,不觉暑热,只觉恐惧。
言栀回到府中时,只有两三个侍女留在府中,他坐在门槛上望着街道,闷声不响,侍女们瞧见皆是一惊。
“公子哪去了?两位大人去寻你了,可曾碰见?”侍女柔声细语,只因林随意曾吩咐,对待言栀要同对待孩童一般,照看病人皆是如此。
言栀望她一眼,摇了摇头,另外一人便跑出府外,去寻林随意和戚予了。
二人匆匆赶回时,言栀任坐在门槛上撚珠子玩,江潜的手串已然被他撚出了光亮来。
“跑去哪了?不是让你等我一起去吗?”林随意恼道,见言栀模样,只能隐忍不发。戚予却宽和许多,从门后去下毛刷为他掸灰尘,“去煎一副祛暑的药吧,小傻子偷跑出门,大汗淋漓的,下回便该打了。”
戚予与言栀模样相似,谪仙模样亦然不老,二十七八的模样,倒让言栀颇为不适,“别这麽叫我。”
“好,你最聪明了,瞧瞧我这把刀,叫什麽名字?”戚予笑着考他。
见言栀沉默不答,倒也在戚予意料之内,他正欲开口,言栀却道:“悬池。”
“你记得?”戚予惊讶。
林随意方才点燃火折,火焰噗地站起,引燃小炉子,吞噬柴草。
“悬池刀,就该丢到池照城野上去。”言栀喃喃道,头也不回,钻去了江潜书房。
戚予无奈一笑,丢到池照城野,又是池照城野。他早该在言栀尚且清醒时问他缘由,如今恐怕不得而知了。
“将军,不问他去哪了麽?”林随意将铜壶压在火焰上。
戚予摇头,道:“不必问,马上就是大朝会,将他看紧了。”
黄昏垂降,江潜换好伤药后穿上干净衣衫,身上的道道伤疤已然出现了好转的迹象,想必不出几日便能痊愈。草原炎热,夜晚又是寒凉,猫儿在案上翻着肚子,他心烦意乱地为其打扇。
巫医将丹方偷出丹房,花樾仔细誊抄一份,连夜赶往裕都,可事多蹊跷,戚筠怎会如此大意。
呼延臻将马驹牵去饮马河,同样的心烦意乱,随即匆忙赶至殿中。
那时已然薄暮,殿内未来得及点灯,昏暗无比,呼延臻趋前几步,打量枯坐的江潜。
“我的探子传来消息,戚筠和特木尔连夜赶去苏赫巴托带回了一个肉身傀儡,据传足有三人之高,足足需要二十余名精兵方能共同制服。”呼延臻说道,他大马金刀坐在江潜对面,额上显露颤栗筋脉。
江潜睁开双目,发觉他来不及配冠,湿漉的金发任其散着。
“肉身傀儡麽?不足为奇,纵然他要用来对付你我也不足为奇。”江潜本是沉浸无波的内心顿生罪愆,他望向呼延臻,“本是我与戚筠的事,结果连累了你。”
呼延臻挥手道:“戚筠早就觊觎王庭,这话不必再说。若非当初言栀送我入地宫积攒势力,恐怕我也等不到今日,早早死在了刑部大牢里。”
见江潜一时无话,呼延臻也猜中他心中所想,宽释笑道:“我喜欢他,大牢里初见时就喜欢他,所以一路到此,无论如何也要救他性命。我知道你信不过那丹方,纵然傀儡是用来对付你我的,那便拆了那傀儡,杀戚筠夺药。”
江潜稍感欣慰,摇首道:“特木尔和戚筠皆非善类,既然傀儡已在草原,他们便忍不了几日,戚筠更是想要杀我后快,到那时,你只需拖住二人即可,我来应对傀儡。”
呼延臻微眯双眸,反问道:“我尚且可以勉强托住二人,可你如何拖得住傀儡?你早就没了法力!”
天逐暗了,殿内黑暗哑默,良久,猫叫了。
江潜回过神来:“别忘了,那个孩子被带去了留州,你只需在明日放飞院中的大鸢,孙澄音自会懂得意思。”
“你要用孩子威胁特木尔?”呼延臻问。
夜渐凉,江潜咳嗽几声:“是,你若牵制二人,恐怕多有不便,戚筠是个不听使唤的疯子,特木尔左右不了他,若孙澄音挟持了孩子,特木尔不敢轻举妄动,你方才腾的出手来为我牵制戚筠,夺取丹药,赶紧让孙澄音送去裕都。”
“明日,我会开出条件,用那孩子换取丹药。”江潜补充道。
呼延臻颔首:“我会带上巫医去验那丹药真假,这次不会有失。”
江潜微微牵出一抹笑来,眼中温柔。
“那你呢?”呼延臻问。
江潜没有迟疑,笑问道:“此战若我活着,能否将巴彦城郊的那所宅子赐给我?那里环山近水,没有风沙,我想在那住下。”
呼延臻一愕,蓦地变了脸色:“想了这麽多日,说了这麽多话,你就没想过自己的后路?”
“不需后路,能得到丹药便已足够,没有什麽两全之法,”江潜将猫儿抱在腿上,玩笑道:“他服用了这麽多的忘忧散,想来不需多久便能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能平安无恙便好,也别告诉他我埋在何处,免得千里迢迢赶来,舟车劳顿,还徒增伤心。”
呼延臻突然扑将过来,攀住江潜双肩,猫儿吓得躲闪一旁。这是言栀所爱之人,亦是自己至交好友,他胸口受情绪所控而上下起伏,良久,只怆然道:“别、别说这些,你活下来,我将那宅子,那院子,不、我将那座山也一起赐给你!”
江潜轻叹一声,轻拍他的肩头,“行、我要是活着我便住那,但说好了,若青笮赶来,我铁定是要同他一走了之的,他还是孩子,免得见异思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