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魏阶在此时显得格外犹豫不决。
“请公主照顾好我的妹妹,我与赵醒穷得叮当响,也只有公主能为她置办红妆了。”祁归远撑出微笑,表情难看至极,未等魏阶回应,他便高举断臂驾马飞奔,果不其然,大半傀儡受他引诱,皆调转方向。
傀儡都是活死人,有肉无血,自然向往血。
接下来就到了赵醒抉择之时,他见百姓惊慌失措,孙澄音勉强控制人群,将士们抵死拼杀,傀儡也即将走近人群。
“不如让我去引诱剩下傀儡,我带着火炬。我去点燃火器营!”魏阶的马蹄一阵乱踏,她微微喘着粗气,意念所剩无几。
“不,”赵醒握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今日我必死无疑,若我不死,战火必将波及百姓。你也姓魏,往后小心谨慎,尚可安稳余生,你带兵在后,务必将傀儡往前赶,只有一次机会。”
赵醒无所畏惧,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呼吸促狭,哽住了似的。半晌,他解开护腕,夹层中他抽出一块叠好的绸帕,小心翼翼展开,发抖的手指沾染血污,不敢轻易触碰帕上安然躺着的梅钗。
“这是”魏阶话音刚落,突然又想起,去岁的赏梅宴,梅钗引起的风波,一切皆历历在目。
赵醒将手在甲胄上抹了抹,擦干了指头,笑着执起那梅钗,竟胡乱簪进了自己的发中,他突然发笑,滑稽至极。
“拙荆的钗,这是她最喜欢的钗。”赵醒垂眸浅笑,好似徐辞盈就在身旁。
魏阶也笑,只是笑时弯起的眼角竟落下泪水,“丑死了,你要自己还给她。”
朔梅罹霜雪,不肯凋帝师。岂为折腰故,未有傲寒枝。
这是赵醒学书来写的第一首诗,武夫思维,想破了脑筋才有的诗,他垂眸望沙场,地上影长,自己骑在高马上,头上钗环直晃。
“你的想法或可一试,从前是我低看。”赵醒笑道,并未回头瞧魏阶一眼,但后者明白他说的是哪一桩事。
剑光挥过,划破的不止是无名小卒的喉咙,还是裕都中的一片珠帘,徐辞盈坐在珠帘后头,看跳珠纷纷。
“走了!”赵醒收剑入鞘,点起火炬,他全身肌肉痉挛不止,拿火炬的手颤抖不停,眼中是惊惶恐惧,“驾!”他单手甩鞭策马,追随祁归远的身影,而魏阶也向南而下,惊长缨护着百姓,利刃扫过傀儡的喉咙,与恭叔霖带来的熊罴劲旅一同向前压制。
褚玄晖神色黯淡,侧首吩咐:“让将士们把火器都丢至一处,让火器营的将士点燃炬火,好让他们看清方向。”
“可是”副将四下顾盼,见朔北军已然打得支离破碎,守将依旧如刀锋尖锐刚硬,心中不忍。
“父亲那边我自有交代,快去做吧。”褚玄晖回头一挥手,道:“衆将听令,向后二十步!”他要将战场开辟出来以便他们点燃火器营,但也不能让火器的威力伤及虞州将士。
赵醒远远望了眼褚玄晖,投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衆将听令!”赵醒面对仅剩百人的队伍,高举手中的焰火,“助我点燃火器营!看好每一个傀儡,一个都不能活!”
将士们依旧山呼喊“杀”,声催天地,如潮水卷席,却也有十足的辛酸。
魏阶与副将们不再牵制傀儡,傀儡簇拥战场中心,向赵醒簇拥而去,祁归远只身闯入偌大的火器营,傀儡啃食着马匹与他的断臂,血液喷溅在傀儡之上好似有血有肉,祁归远在其中瞧见了一位昔日部下。
“祁归远!”赵醒策马高呼,如同飞矢向他射来,“接着!”火炬划过天际,自赵醒的手中脱出,又坠入祁归远的掌心。
烈火疯一般的烧,照亮祁归远满是血污的脸。他在心中倒数,毅然决然将火炬掷向火器堆,赵醒正好也来到营中,他俩目光交彙,相视而笑。
“轰——”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爆炸声震撼天地,魏阶却什麽也听不见,唯有一阵晕眩,紧接着尖利耳鸣在脑海中肆意划动,扣抓神经,眼中却是一片绯红,接天的火光与横飞的尸体,天空淅沥沥下起血雨,一根断指飞过她的耳垂,滴下一滴血珠。
紧接着,又是一片阒然,天地死寂,万里荒寒。
傀儡倒地不起,死尽了,朔北战士们的刀剑断了,刀锋淹没在黄沙中,战争结束了。
魏阶滑下马,试图向前一步,却也一个踉跄倒地不起。
褚玄晖睁大双眼,双唇抽动着,淡淡道一声“退兵”
另一边,呼延臻与云岁骛的战争以后者败逃为终,呼延臻勉强站立,回望着整顿不久的草原六部再次乱作一团,心中五味杂陈。
言栀着急忙慌往回赶,伤口抽痛不止,江潜环抱住他,夺过缰绳策马,言栀喃喃着要快。戚予又变回恭叔霖的模样,而戚筠,双眼空虚至极,忽然露出狰狞扭曲的表情。
鼓角声响,这次是战争结束的示意。
当马蹄翻过山,野火无边无际地烧,是一片尸山血海,碎骨盈地,旌旗坍圮,恸哭声凄厉非常。马蹄哒哒,此时响声清脆刺耳。
“孙、孙澄音?”言栀捂着伤口,若非江潜托护,恐怕摇摇欲坠。
孙澄音跪倒在地,面容惨白僵硬,青筋直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忽然爆发野兽般的嘶吼呻吟,跪倒在地频频磕头,胃好似被揉拧撕扯,眩晕不止。
“孙澄音!”江潜心下一惊,而孙澄音却呕吐不止,下一刻也晕倒在地。
如今江南正大好春光,草长莺飞,朔北早没了刀锋般的寒风,可野火吹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