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闻枝闻言,面色舒展,自嘲道:“心中刺已然数不胜数,痛已并非一日,我能等。”
“好,”江潜下巴微扬,低眸瞧他,“我陪你去提审谢之悌,问罪辛辞伤。”
谢闻枝似笑非笑道:“多谢,我这边去吩咐手下。”
待谢闻枝走后,江潜振衣而起,衣角却被拉扯住险些绊了个趔趄,他回眸,言栀眉目含笑。“怎麽了,你也想去?”江潜将外袍留下盖住言栀双腿。
言栀略有不满,愤懑道:“我才不去那些腌臜地,汗味混着血腥,熏得人直犯恶心,我倒是也不想你去。”
江潜目光缱绻,不乱张望,只盯着他,“去去就回,我让孙澄音来陪你?”
“不必,”言栀钳住江潜左手,随即放开,“去去就回便好。”
朔北大营的牢房不如邕州府衙坚不可破,却有重兵把守,倒是令人安心。谢闻枝倚靠柱旁,神态恹恹,忽听细碎声响,他陡顿回眸,正是江潜徐徐赶来。
“来了?我们一同进去吧。”谢闻枝松一口气,迟疑与不可名状的担忧油然而生,令他徒增不安。
夜色微茫,须得提灯进去,手下在前引路,二人并肩而行,几步的路程却好似走了许久。
“大人,就是这了。”手下说完便退下,不敢多听一句,多看一眼。
牢中一抹光自顶而落,四周石壁幽寒,辛辞伤口含嫩草,半卧草席小憩,倒是十分惬意悠哉。
“哟,谢大人。”辛辞伤缓缓张开眼,睨着一豆灯火中的谢闻枝。
只见他向前,席地而坐,谢闻枝亦然不急不躁,“你知道我为何来寻你,有什麽要说的一并说来吧。”他声音不轻不重,正巧能让外头藏匿着的江潜听清楚。
辛辞伤饶有兴致道:“那你为何不先找谢之悌?那和尚知道的可比我多。”
谢闻枝不愿听见这个熟悉的故人之名,故人旧藏裕都,与自己朝夕相处,此时不知为何隐隐泛起恶心。他是极厌倦被欺瞒之感。
“我自有安排,更何况净明身份不祥,再怎麽说我谢氏也是名门望族,簪缨世家,可不是他说自己是自己便是的。”谢闻枝道。
“你不信他,那关了他便是,我不过是受他所托,见他可怜这才伸出援手,”辛辞伤说着举起双手,铁链叮当响,“可这又是为何?难不成合作一场,无利可图了便要弃之不顾了?”他故作辛酸,挑起眉。
谢闻枝轻笑一声,道:“怎会?本官一向重情重义,此番是在保你,毕竟如今你身为大齐官员,留守留州这等险要之地,擅自离州本就是大罪一条,轻则牢狱之苦,重则杀头流放,倘若你所去其他倒也作罢,你来的可是朔北邕州,两国边境,若要论罪,这可不是单单一副铁索手铐便能相消的。”
谢闻枝只字不提前朝之事,但辛辞伤听得明白,若是传入魏籍耳中,那他定是要问个水落石出,将前朝遗孤搜一个彻彻底底。
“你想问什麽?”辛辞伤盘腿坐正,故作轻松。
“呼延灼手下残部统共几人?”
“哈?”辛辞伤困皱眉道,“呼延灼?呼延灼关我何事?我虽官在留州,但你可不能往我头上扣一顶通敌的帽子。”
谢闻枝似笑非笑,微微垂眸,光阴珍贵,索性开门见山:“净明是如何联系上你的?”
辛辞伤摸了摸下巴,道:“其实并非是净明,最先寻我的是你那相好,陆大公子。”
“相宜?”谢闻枝呼吸微滞,笑意消散,目光灼灼像是要噬人一般。
辛辞伤摊手道:“你不相信也没用,他试图联系我时你已然远走出京,据谢之悌所说,是他收拾陆氏旧宅发现了什麽线索,这才顺着蛛丝马迹揪出净明,两人相处将近十年,你说这净明是不是真能藏?要我说,你们姓谢的心都髒。”
“何以证明?”谢闻枝面无表情,依旧僵硬无比,“何以证明净明是受相宜所托来与你会和?为何不直接来寻我?”
辛辞伤此时长叹:“裕都戒严,无诏不得出京,云岁骛盯得这般紧,净明能出京全靠天时人和。”
“天时人和?”
在谢闻枝警惕的目光下,辛辞伤慢吞吞道:“据他所说,是与什麽劳什子的和尚传经?”
说道传经谢闻枝大抵明白了,魏煦昭在世时曾托大相国寺高僧远渡重洋学习经法,而相约之日正在此月之间,而距留州最近的夔州正好临海,航运便利。
“所以他借此来寻你帮忙?”谢闻枝问。
辛辞伤扬眉道:“他还能找谁?找言栀麽,他擅自离都四周虎视眈眈,找你?你纵然昼伏夜出,一路上小心谨慎,看似骗过了旁人,可苍鹰终归是盘旋天际,你们谁都赌不起。至于我我们毕竟合作一场,利益往往才是最纯粹的。”
“哦?”谢闻枝语气有些缥缈,“你如此助他,想必是开了条件正合胃口,说说吧?”
辛辞伤却摇首一笑:“这是我与陆氏的合作,你不姓陆,就算是你入赘陆府也别想问出一星半点,这是我与他的合作。”烛光橙红,炜炜摇曳,在他脸庞弥漫游弋,“但我一片赤诚,有样东西可借你一观。”
说着,他解开腰上蹀躞,滑落一块令牌,他撚起红绳,令牌在谢闻枝眼前微微一晃。
又一块货真价实的陆氏令牌,陆相宜交给宣翰一块,又交给净明一块,如今辗转至辛辞伤手中。
“诶罢了,你拿去便拿去吧,我也用不上这个。”辛辞伤见谢闻枝夺过令牌,毫无愠色,反倒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