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本该是半晌的工夫,如今光花在路上便耗费了小半个时辰,言栀在心中算着时辰,想着江潜恐怕又要生气。
“言青笮,我竟不知你还有个名儿叫谢疏林。”谢闻枝冷不丁说道。
言栀丝毫不讶,反倒是在意料之中,他一扬眉道:“谢兄不让我攀这个亲戚?”
谢闻枝轻笑一声,不置可否,只道:“你要做的事情他知道麽?”这个他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言栀佯装轻松的模样,擡眸道:“他知不知道这重要麽?”此话一出,他自己也有些怔愣,谢闻枝不知他何出此言,而他自己也不甚清楚。
“他待你真心实意,日月可鑒,你就这般瞒骗,全当做回报?”谢闻枝冷笑一声便看向窗外,“和呼延臻合作,你这便也算是通敌,若是有一日东窗事发又该如何?”
言栀不改笑面,“我已写好了一封信,就放在刑部,在谢兄的兰花盆下压着,若是一日祸及相府与谢氏便请将此信交于皇帝,他自不会开罪。”
谢闻枝冷笑一声道:“青笮好大的面子。”
车舆缓缓停下,言栀擡眸对上谢闻枝的目光,道:“我与言倾澜同族,再不济,这也是他的皇后,不是别人的。”
谢闻枝一愣,眼神晦暗不明,与言栀并肩走进安济坊时只觉得身边这幅皮囊又变得崭新,他不自禁开始揣测言栀的来意。
安济坊的作用无非是安养裕都中的鳏寡孤独,只是近几年流民多于以往,安济坊也收留些流民,但只是应暂时之需罢了,若凑够了人数便会送去流民所。
云岁骛此时也静静站在风雪中,如石像般立在安济坊前,落了一身的雪,见二人前来这才有所动作。
“程门立雪?”言栀挑眉道,而云岁骛却颇为头疼:“好不容易把那些探子打发去别处干活,我还得在此给你们放风,快些,你要的人在右边最里头那间屋子。”
言栀略带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却让云岁骛有些无福消受之感,待二人进了安济坊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抖落身上雪,四周散着步。
二人顺着他的指引来到了那间屋子,谢闻枝推开门一瞧,里头果然蜷缩着一人,只见那也是个黄发之人,但看上去要年轻些。谢闻枝合上门,只留言栀一人在内,这浑水他本不愿蹚。
言栀看清楚了这是个女孩,他坐在一旁的矮木桌上,两腿自然交叠起来,俯视着这个落魄女孩。见她未有所反应,言栀却也有些不耐了,他用指节轻叩木桌试图唤醒她,却不想徒劳一场罢了。
“醒醒。”言栀冰冷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良久,见她依旧无所反应,他俯下身子抓起女孩的头发向后拉去,他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女孩艰难睁开眼,眉头紧蹙,吃痛地发出言栀听不懂的字节,胡乱挥舞着手臂试图抵抗。她也未曾想过,余光中的言栀看似瘦弱却不想力气如此之大,她正想着,突然头感重击,欲裂般的痛感席卷全身。
原来是言栀将她砸向了身后的土墙。
“现在醒了麽?”言栀冷冷道,他的声音似乎比从前流离失所时自己所经受的寒风还要刺骨。
“醒醒”她的嘴张张合合,似乎还不太会说中原话。
言栀勾出一个笑来,温声道:“醒了便好,你叫什麽名字?”
“苏苏”女孩努力回忆着那个高大的身影,他曾经一遍一遍教自己,他名字的发音,她自己名字的发音。
“苏什麽?”言栀微微扬起下巴,他的耐心有限。
“苏,”那女孩闭眼长思,努力吐出了那几个字,“苏,苏迪雅。”
言栀此时放下交叠的腿,缓缓踱步至他面前,问:“呼延臻,你可认得?”
苏迪雅听到这个名字猛然擡起头,她虽匍匐着却也死死盯着言栀不放,干裂出血的嘴唇轻颤着道:“你你”
言栀倏然笑出了声,他弯腰看着苏迪雅,好似在看什麽有趣的玩具,“你不会说话?那好,我说你听,呼延臻现下在大牢中,你知道什麽是牢,什麽是狱麽?”
“呼、呼延臻!”
“对,呼延臻,”言栀目光多有怜悯,“我带你去见他,如何?”
苏迪雅的眼中又惊又喜,却又迟疑片刻,她并不熟悉眼前之人,也不敢相信。
“你若是不跟我走,那我下次也不会再来,你只有一个机会,你懂什麽是机会麽?”言栀说着向后退了几步,苏迪雅扑这往前,手臂摩擦地面破了皮,冒着血,她抱着言栀的腿说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言栀缓缓挪动步子,厌恶地看着她沾在自己衣裳上的泥土与鲜血。
“跟我走。”言栀平平道,也不管她如何艰难地起身,又是如何踉跄着试图跟上自己的脚步,言栀自顾自推开门走着,谢闻枝瞧见了身后那爬着向前的苏迪雅却也没有分毫怜悯的意思,只是淡淡吩咐下人:“带她清洗干净,换上清爽些的衣裳,送到本官马车里来。”
“你打算怎麽处理她?”云岁骛一手攀在车顶,看向马车内的言栀与谢闻枝。
言栀淡笑道:“总得带她去见见自己的主人吧,呼延臻称她为妹妹,想必其身份不言而喻。”
“见完之后呢?”云岁骛道,“大理寺可不能收留此人,皇帝盯得太紧了。”
谢闻枝此时也看向言栀,淡淡道:“刑部也只能收她一时。”
两所衙门皆无意助他,言栀心知肚明,早有所料,他淡淡一笑说道:“本不该叨扰二位大人的,带她见完呼延臻,我自会送她去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