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黄发之人缓缓站立起身,他拖着叮叮当当的铁链来到言栀的面前与他对视,言栀这才发觉,那蜷缩起看似小小的一团竟比他高了将近一个脑袋。
“你是新来的?他们没有告诉你麽?”那人虽是异族模样,但却能清晰的吐出每一个字。
言栀摇摇头没有说话,丝毫没有了方才雷厉风行的模样,但这却是他有意识的示弱。
“你是来放人的?”那人问道。
言栀点点头,“是,你得告诉我你的名字。”
那人轻笑一声,声音低沉富有磁性,伴着叮当拖动的铁链恍若能够勾人魂魄一般,“不必麻烦了,他们不可能放我出去。”
“为何?”言栀在心中揣测着此人的身份,不过半晌他便想到了那个名字,却依旧佯装不解地擡眸望他,眼神清澈而又懵懂,好似只是一个不懂世事的富家公子。
呼延
那人略微一怔,随后淡淡道:“你想知道我的名字?”
“是。”言栀轻轻点头,眨了眨眼。
“那我们得交换,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告诉你我的名字,这般可好?”那人再次笑道,声音仿佛是一条毒蛇般神秘而又危险,好似一不留心就会被咬断脖子。
言栀咬了咬唇,好似在心中抗衡,随即点首道:“好,我告诉你,你可不能诓我。”
那人摇头道:“不会。”
言栀垂下眸子不敢看他,声音细若游丝:“我叫谢疏林,尚书大人是我哥哥,刑部最近忙,我是来帮忙的。”
“哦?”那人若有所思,然后说道:“谢闻枝是你哥哥?”
言栀擡眸望他,好似一只不谙世事的白兔,“你认识我的哥哥?”
“这是自然,”那人道:“这刑部的犯人,哪个不认识谢尚书?”
“我哥为何要抓你?你犯什麽事了?”言栀故作不禁疑惑提问的模样,又生怕冒犯,垂头补充道:“我此番是来放人的,若你的刑期短,便可早日归家。”
“呵。”那人却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喂!”言栀抓着栏杆沖他小声喊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不必费心了,我回不去。”那人回眸笑答。
“为何?”
“为何?”那人轻笑一声,随后压低声音,仿佛在说一个秘密,“因为我是一个国贼。”
“国贼?”言栀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笑来,但他垂首佯装沉思,将那一抹本就难以察觉的笑容压下,手指为难似的勾在铁栏上,缓缓又松开,滑落,又攀上,“国贼又如何总得告诉我你的名字,我给你算算刑期吧?”
“国贼有什麽刑期?关到死罢。”他仰首望着湿漉漉的石壁,呆在这暗不透光的地方他却已习以为常,他用指腹挂下石壁上的水珠在手中搓撚,不知在想些什麽。良久,他又道:“我是谁,你怎的不去问你哥?他既肯让你来做这些个事,怎会不告诉你一个犯人姓甚名谁,反倒要你来问我?”
言栀略一蹙眉,还是将手中的册子在他面前翻开,掸了掸那页空白,道:“这里漏了你的名字。”只见那人瞧见这册子上白花花的一页,动作一滞,却听言栀又道:“大约是新来的近几个月来的犯人尚未来得及统计在册吧,我瞧着后面也有几页空白。”
见他依旧不答话,言栀淡淡笑道:“方才说好要交换名字,若是你现在不打算告诉我,倒也无妨,我先将手头上的事做完了再来找你便是了。”说完,言栀转头迈出几步,余光刻意瞟了瞟后方。
“等等,”那人突然来到牢门前,抓着铁栏沖言栀望去,“你当真是谢疏林?”
言栀猜得出他的顾虑,便回头假意笑道:“你不信?”
刑部大牢的走廊上,言栀回眸与他对视,一旁的蜡烛缓缓燃到了尽头,灭了。言栀所站之处顿时陷入一片昏暗,只有前头蜡烛的余光微微照亮他脚下的那一砖,仰首时,他依稀见牢中人的嘴角竟有些笑意,“我信了。”他说道。
言栀轻轻应声“好”,不知他是否听清便转身离去,他再次翻开册子开始算着月份,走至下一间牢房前敲醒了睡梦中的邋遢囚犯。
这事办完,言栀踏出刑部大牢时,没成想天已大暗了,远眺昏黄的云溶江上铺了大半残阳,红透了。拜别谢闻枝后,他交代了一句明日的安排后便先打马离去,见他总算是解开眉头,言栀便晓得他这是要去找陆相宜了,须得得赶在净明关寺门时到吧。
汀芒一直很安分,拴在马廄中同诸位大人们的爱驹食同槽,也不闹腾,见言栀来了这便伸出脑袋去探,他被马头拱了两下手,言栀便拿个萝蔔来喂。
“青笮?”
言栀望向来者,笑道:“护安大人回来了?”
李霈下马从兜中掏出个油纸包着的韭菜盒递给他,“刚将老人们送去安济坊,这是一个老妪送我填肚子的,方才我吃了一个,这个你便拿着吧。”
言栀道了声谢,他嗅到了韭菜盒的香,肚子便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略觉着尴尬,便小口咬了起来。
李霈笑看他吃着东西,颇有些慈父瞧犊子的意味,脸上微笑洋溢,怜爱无限,“你这年纪是最贪吃的,怎麽能经得住饿呢?”
“护安大人最疼我。”言栀嚼着韭菜盒,沖李霈笑了两声。
李霈同他一起坐在了马廄旁的台阶之上,望着万里残阳,言栀吃完了方才想起什麽说道:“护安大人,我今日将册子里该放出狱的全都做好了记号,也一一通知过了,家里没人的也标记好了,明日应卯时我交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