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林云没说话,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我拉得紧了一些。于是我便乖巧的不说话了,和他在那个泛着腐臭味的角落里躲了三个来小时。到最后我脚都麻了,靠着钟林云才站得稳。那时候钟林云已经很高了,至少比我高出不少,我软软靠在他身上,耳朵贴着他胸口,隔着一层皮肉听见他规矩而有力的心跳。那时候的我,莫名从那声响里听出了钟林云的情绪,那是隐藏在十来岁少年平静外壳下压制不住的恐惧。我听得心慌,努力想找法子安抚那战鼓般的心跳。于是我伸手环住他,像小时候母亲有时会对我做的那样,用手掌轻轻拍打他的后背。被我拥住,钟林云身体先是一僵,然后慢慢放松下来了。他回搂住我,用很大的力气。我被他抱得有点疼,可是外面有人在搜,钟林云又在抖,所以我只能默不作声的咽下了这份疼痛。后来找我们的人走了,我们从巷子里出来,钟林云才告诉我,他爸欠了很多钱。“可是。”当时我傻傻的问,“你爸欠的钱,和你有什么关系啊。”钟林云没说话,只很安静的看着我,他的眼神很平,也很柔和,或许还带有些无奈。那种眼神太复杂,藏在回忆里,每次拿出来,我都能品出不一样的意味。“是没什么关系。”钟林云说,“回家吧。”时过境迁,我终于有能力看懂钟林云眼中翻腾的情绪,而他,则更聪明的学会了逃避。面对我的问题,钟林云垂着眼,避开我的视线,开口。“所以你应该要回去,这次只是警告,下次会有更多人来,不拿到钱,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已经知道了地址,以后麻烦会更多……不管是出于学业,还是安全考虑,你都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钟林云很少说这么多话,他的语言组织能力一向不行,小学时做阅读理解,总能气得语文老师拿课本猛拍讲台,怒喝“呆瓜”。但我是一个很包容的人,不会因为他的答非所问而大发雷霆。我的教学方法温暖且人性化,只是有些越界,也有些不讲道理。我猛地从钟林云掌中抽出手,捧住他的脸,亲了上去。钟林云脸颊是软的,嘴唇也是。这是我亲上去时,空白的大脑里剩下的唯一想法了。我真的很难把“柔软”这个词,和钟林云连接在一起。因为他的神色是冷的,疤痕是凸的,纹身是凶的。和柔软这种带着棉花糖一样斑斓色彩的词语毫不搭调。可他的嘴唇就是软的,带着些稀薄的酒精气息,唇齿间也残留着清爽的薄荷味。钟林云不喜欢吃糖,所以那必然只能是牙膏的气味。奇怪。我想,薄荷味的牙膏原本就有这么好闻吗,怎么能比我橙子味的儿童牙膏甜这么多。对于我的突然袭击,钟林云显然表现得手足无措。他的右手抬起来,条件反射的去撑我的下巴,想把我推开,却没找准方向,一下杵在我的脖颈上。他力收得很快,干燥的掌心在我喉间轻轻一触,就离开了。他的手无措地在空中僵持一会儿,最后找到着陆点,放下来,握着我的手腕。钟林云的手很大,我的手腕又比一般男生纤细上几分,他拇指中指一扣,还剩下大半个指节的盈余。他的手掌很热,透着灰尘和沙石的粗糙感,压在我皮肤上,存在感很强。我想如果钟林云愿意,他大概可以轻而易举的折断我的手臂,就像上次洗手间的门锁崩坏,他三两下拆下那生锈的把手一样。但他只是虚虚扣住我,小臂肌肉绷紧,力道却卸在手腕处。因此,除了温热,我什么也没从他手掌里感知。当我松开他的时候,手指在他脸上留下几道红痕。钟林云天生肤白,小时候脸上有些婴儿肥,便软软糯糯的像个板着脸的白丸子。也因此,伤痕在他身上格外显眼。如今他风里来雨里去,好说歹说把天生的一身细皮嫩肉磨结实了,可还是透着一股别的混混没有的紧致,如紫砂壶掉在弃窑屋,一地狼藉也掩不住精妙设计。钟林云脸颊稍红着,指痕慢慢消隐在他侧脸那些为数不多的软肉里,他抬着眼,要看不看的样子,好像有些迷茫,又好像不知所措。他身体微微往后仰了些,靠在床板上,整个人看起来像被人非礼的良家大闺女。说实话,我原本也是紧张的,毕竟我没什么经验,捧着个男人的脸凑上去献吻的荒唐事也更是不常有。我直起身子来,自己都感觉脸颊发热,额头也是烫的,脸估计是红的不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