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终选择将小兔子的发音含混过去,因为不确定这个六道骸对自己持有的态度。
“……”一开门就被教父一连串没头没尾的情况介绍和自我贬低给砸懵了的六道骸不禁感到有些头疼。
他刚刚才和另外一个世界的自己打了一架——他自然是全身而退。
但他目前好歹还是肉体凡胎,而且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大病初愈,对面则令人妒忌的没有那十年……啊,已经被小首领压缩成了五年水牢和三年普通牢房的牢狱之灾,而在体力上远比他优越(他知道这完全得益于眼前这一大一小的努力),因此累还是会感到累的。
不过他完全能体谅眼前这个青年面对这张脸的拘谨,毕竟对青年来说,已经习惯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肆无忌惮地闯入这所安全屋,在大肆发泄一番后再以各种恶毒的言语鞭笞。
习惯了日复一日地忍耐另一个自己反复用幻境重现小兔子被重伤和躺在手术台上接受体外心脏手术的那一幕幕造成的刺激。
他受到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那个愚蠢的自己的伤害实在太深了,以至于看到他就忍不住不停地通过自我辱骂来试图降低他的怒火和暴躁,几乎已经变成了条件反射——此刻紧紧抱住小婴儿的脑袋捂着对方的耳朵和眼睛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虽然笑着,但是他也已经无法承受来自这个世界六道骸的厌恶。
尽管如此,在六道骸敲门时,他还是第一时间为他开门并邀请他进来。
和当年的小婴儿果然还是有一些阅历上的差距,六道骸想,但真因为如此这个教父的心灵还是柔软的……有突破口的,也更容易被伤害。
“他的确很了不起。”六道骸以安静的语调暗中安抚紧张的教父,神态自若地走到书桌边后,熟稔地将自己摔进沙发中,“呼……累死了。——他一般会给我一杯咖啡。”
六道骸提出一个简单又不失亲昵的要求作为对教父最后一个问题的回应。
沢田纲吉愣了一下然后点头,他将小宝贝放入懒人沙发上一个特别的小凹陷中(那是六道骸专门为小朋友留出的“睡袋”),为他盖好小毯子。
他没办法像小婴儿和六道骸那样靠凭空想象在幻境中造物。他在屋子内快速地环视一圈,在记忆中的位置找到了咖啡豆和手冲壶,然后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一般去烧水。
有些手忙脚乱,但依然顺利地进行着作业的他也就没注意到背后的六道骸在暗中松了一口气。
幸好小婴儿有时候也会在这里恢复成青年的模样来上一杯卡布奇诺(他不被允许喝意式浓缩,何时何地何种场景都不行,如果被发现六道骸纵容他,导致他晚上睡不着觉白天难受,六道骸就会吃到来自纲吉的亲切问候套餐——幻术师可不想回忆那个套餐的具体内容),六道骸常年准备着有形幻觉咖啡豆(青年很挑剔,品质一般的豆子就会让他沮丧,品种不熟悉的豆子又会让他不安,别问六道骸为什么回答地如此熟练,问就是青年的各样神情都太过可爱,让六道骸忍不住想要逗弄)和全套的磨豆设备(如果青年看上去非常疲倦,或者说其实是外头身体不适想进来躲懒时,六道骸虽然不至于剥夺他那仅剩的乐趣,但也会体贴地将咖啡机换成电动的),能让青年得以在记忆中的角度找到这些让他感到熟悉的工具,此刻才不至于加深本就对安全屋的格局变动感到有些陌生的教父的内疚。
是的,内疚。
教父对这个世界的六道骸从来都是内疚的——小婴儿也是,不过不会太过外显。
这份内疚是独属于这个六道骸的,与那个世界无关。
也许是因为纲吉,也许是因为教父自认为是个资深黑手党,却不得不侵占六道骸的精神空间才得以生存,让六道骸不得不日日夜夜忍受自己的存在。
——所以这个书房才会尽量遮掩自己的气息,蜷缩在这个最阴暗的角落里,十年如一日。
虽然六道骸本人其实早就不在意任何一个沢田纲吉是所谓的“黑手党”,但他的确也不打算特地将这点解释清楚。
那样他就不是最特别的那个人了。
还有安全屋。
六道骸才不会告诉小婴儿这间书房已经成为他最重要的锚点之一。
雾守整个集团都喜欢在这里休憩,就连最挑剔的也来过一次,对书房的装修品味赞不绝口。
更不要提骸枭简直就把这里当成了第二个“匣子”。
虽然他是这里的主人,可他也不过是提供了一块地皮。假如这座屋子哪天消失了,六道骸看都不会看一眼这片荒芜之地——假设他没有因为弄丢了书房重地而被杀手一枪打死的话。
所以。
六道骸看不出书房主人回到此处休养生息有什么不对。
教父何止是识情识趣地没有发出任何异常响动,甚至还帮助分身乏术的六道骸阻挡了那些烦人的异世界苍蝇,保障了小婴儿的必要安睡。
小婴儿对此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大人们也并不特地提醒他——当他病情有比较剧烈的反复时,他就会被六道骸引导着进入这里。
在精神世界中的沉眠对他而言是天然的治愈良方,只有涉及七三问题时小婴儿才会连在自己精神图景的安全屋中都无法入睡。
那种情况只发生过一次。
六道骸绝不想让这种事发生第二次。
“kufufufu,不给自己也来一杯么,沢田纲吉?”六道骸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来自里世界教父的亲自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