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碧江又笑着说:“但是当观众,看谁呢?”
陈渝会意,却没想到他现在说话也这样不老实,笑着问道:“你想让我去参赛?”
冯碧江正色道:“不只我想,秦晓飞他们现在积分排在联盟里倒数几名,正烦神呢,他已经跟我打了好多次电话了,让我一定再和你说说。你就考虑考虑,帮帮他们吧。”
陈渝心里清楚,一旦答应,自己一两年的业余时间都要搭在里面,犹豫了一会,才说:“我可以陪你去一趟扬州,也可以跑一次马拉松,但至于要不要加入跑团,回头再看吧。”
冯碧江看他口气有所转变,兴奋道:“好呀。”
陈渝又说:“我问问林芃菲去不去,上次看到他,他正被他妈因为相亲折腾得够呛,看要不要一起去散散心。”
冯碧江也说:“就是,喊他一起去,他成天净在群里扯臊卖骚,也是腌萝卜拌黄瓜闲得不得了。”
陈渝打电话告诉林芃菲后,林芃菲欣然愿往,还说:“为什么不去?岂不闻: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这个季节就适合去扬州,就是直接葬在那里也值得,我开车带你们去。”
那年的扬州马拉松是四月中旬的一个周日举办的,陈渝、冯碧江、林芃菲、秦晓飞、章中旭,还有同校后来联系上的张维宇等,一共七八个在南京工作的校友,一起开了辆小客车去扬州参加比赛。
车子是由林芃菲负责驾驶的,陈渝纳闷他不知怎么这般“卓尔不群”,净会一些旁门左道的技能。
他们是提前一天去扬州的,启程的那天早上大雨连绵,天上也没乌云,也没雷声,但那雨珠就像一大片一大片挂在天上的云萝帐子,随风笼来笼去。车开在高速上水汽缭绕,仿佛云游仙境一般。他们也不赶时间,林芃菲就以四十迈的速度悠悠开着。
这一伙人,虽然是刚刚正式结识,却十分默契,几恨相逢太晚。
林芃菲虽是司机,却把发令官的角色也抢了去,一路上话题不断,游戏喝酒选车遛狗同学旧友学妹旅游,挑着头说了一箩筐的话。
秦晓飞在他们中算见多识广的,什么话题都能和别人哈拉两句,从出发一直到扬州的酒店从没间断过。
张维宇在其中年纪最大,又带着个黑框眼镜,很有一点落魄学究的模样。他跟他们也没有代沟,反而是个合格的捧哏,又读了不少歪书,别人说一句一条大路通南北,他马上答一句两边小店卖东西;别人说一句天当棋盘星作子,他马上又能接一句地作琵琶路作弦,别人嗟说谁人敢下?他立马叹道哪个能弹?一会文人上线,一会又戏精附体,林芃菲也忍不住笑骂他道:“是哪个小炮仔仔从山旮旯里头找出你这么个倒霉东西的?”
因为雨下得大,他们在这车里偏安一隅,又聊得又忘情,大有“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之势。一个一个话题像接龙盖楼一样,惊叹、吐槽、赞美、谩骂层出不穷,夹着些脏话、污辞、俚语、段子,贯天涂地的,先把整个大学生涯取笑了一遍,又开始聊一些股票、财经、政治、民生的话题,把整个社会又都诋毁了一遍,虽然不见得见识有多高明,却充满着自由自在的空气。
中午到扬州后雨就停了。下午几个人先去逛了二十四桥,看到了那长虹卧波的风姿,又走了一趟东关街,感受那古巷逸圃的韵味,晚上又享受了一次地道的淮扬菜和“水包皮”。
跟他们在一起,陈渝也觉得十分舒服,不再以管窥天之余,虽然仍是一个旁观者,却从心所欲不逾矩,以前的那种睥睨感全都没有了,时常会看着他们打闹而跟着发笑。
他自毕业之后,一直觉得自己有很多污点,这样偶尔跟他们嘻哈几句,倒觉得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不堪,也不禁觉得,与人相处其实是很奇妙的事,与敌人相处,总能看到自己的恶,而与朋友相处,却也总能看到自己的好。
林芃菲最是能折腾,他们逛着街,他一会说这边有姑娘很好看,要走前头去瞧瞧,一会又说那边的小吃好吃,跑过去买一点,回来分给大家尝,好像这一队人都是来看他玩的。
他和章中旭是这个团体中仅有的两个有抽烟习惯的,他就时常拉着章中旭,远远地跑去服务区的垃圾桶旁边抽。陈渝想起他们俩以前的争斗,觉得恍恍惚惚的,不知道该相信回忆还是该相信如今的现实。
比赛日的早上,他们很早就起床了。一出住宿酒店的大门,就看到满大街都是跟他们穿着同样赛事衣服的跑友,像个红色的海洋,浩浩荡荡,从来路的尽头一直绵延至去路远处的天空。
他们也不用问路,被人潮裹挟着向赛场走去。
道旁树上、路灯上遍插着各色的赛事彩旗,迎风招展;人群中有拉广告的、有举横幅的、有舞队旗的,千姿百态,又有各种声音盈盈绕绕,万种风情;各种机构单位的宣传队伍也夹在其中,招牌鲜明,华服锦簇。这一路上像是上帝把各种快乐都挤压聚集在了一起,那种声势几乎能够通天。
秦晓飞他们几个人也异常兴奋,到处找人帮他们合影。林芃菲现在不像上学的时候那样爱自拍了,也没带相机,但是秦晓飞一号召要拍照,他就立刻挤过去,抢站到最显眼的位置上。
赛程的处更是热闹非凡,比赛是8点开始,他们7点到达的时候,那里已经挤满了比赛选手,据说超过三万人,像长江一样,一眼望不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