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下的月季伸个懒腰,就能诱惑一路行人猎奇的目光;食堂门口花坛里的蔷薇抖一抖臂膀,便能捕捉一队旅人探胜的心情。
春意就这么突然地闯进了生活,绚烂得不像话。
大四毕业生宿舍里白天人更少了,连彭钰也常常不在宿舍。他们都开始着急找工作了,每个人穿得都像是保险公司的业务员,每天匆忙出没于学校繁忙的双选会和南京各大人才市场。
陈渝实习的公司是南京当地很有名气的一家外资企业,在当时,那是很多人都梦想能够进入的单位。公司的主营业务是工业自动化,这跟他的专业并不相关,但因为他英文很好,学院老师就力荐了他去实习。
对他来说,在好的单位中学习像是一种恩赐,对于将来的职业生涯,也像是准备了额外一个学位一样珍贵。他也因此格外珍惜这次机会,在公司表现得非常积极,同事眼里的他大概也很有点热血少年的劲头。
公司的节奏很快,尽管他只是一个实习生,主管每天不会给他安排太多的工作,但他仍觉得捉襟见肘。
他通常只负责处理一些简单的文档和报单,但却觉得,自己仿佛是连接公司血液流行的动脉一样必不可少,常常上游才刚把材料给他,下游已经开始焦急地催促了。
他像是一只忙碌的陀螺,被抽打着团团旋转,却也乐在其中。
四月份的一天早上,负责他实习工作的一个主管突然把他叫到办公室,问他有没有意愿毕业后留在公司工作。
陈渝惊道:“不是有海外经历的才有资格应聘入职吗?”而且他还知道,公司是有固定专业的人才库的,内部出现缺额的时候,都会直接从库中选拔人才填补,因而尽管公司很好,他之前却从没想过能留下。
那名主管道:“规章制度是死的,人却是灵活的。营销三部有个员工离职了,他们岗位空置,又人手紧缺,你知道的,从国外人才库中调拨员工是要花些时间的,他们想尽快招聘一名熟手。”
陈渝问:“因为什么离职的?”
主管冷冰冰道:“吃不了苦。”又说:“你的自我管理和表达能力都不错,考虑一下,一会给我答复。”
陈渝自然受宠若惊,虽然那名主管的脸是冷的,但这机会却是热腾腾的,冒着诱人的烟气。
下午的时候,公司单独为他准备了一场面试。陈渝至今还记得当时面试的情景,环节并不复杂,只有一轮考察,但面试官却有二十多位,全都是公司中层及以上的干部。他不知道那是公司的惯例,还是对他的破例,总之当天下午,他就被告知面试通过了。
他感到十分意外。
时过境迁后的今日,他仍然不知道当时那种境遇是一种幸运还是悲哀,那像是停在他面前的一趟列车,上与不上似乎都有遗憾,但那列车却是必然不会返程的。那趟旅程也像是一次让他压上身家的梭哈,没有挽回的余地。
罗文雁准备趁着毕业答辩前的空余时间回老家一趟。她其实心里也想顺便去郑州找找工作,她可不想他们俩回头毕了业才去,到时都是两眼一抹黑。有一个人先定下来,另一个自然也轻松些。她看着陈渝还是一副不着急的样子,也懒得和他说这些。
送她去火车站的路上,陈渝默不吭声地跟在她后面思绪万千。他已经忘了当时他们约定的一起去郑州工作是正式的盟誓还是随口攀谈的梦想了。可是,自从实习公司的工作面试上之后,他越发认定那是一种随意的、玩笑式的承诺,他对南京这座城市和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产生了迷乱的不舍。
罗文雁此刻还不知情,她还是一贯笃定,以至对于去哪里工作都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纠结过。
陈渝知道罗文雁要回家后,心里越发犹豫,他虽然还没有同实习公司签约,但也实在不知道该坦率地辞掉工作跟罗文雁去郑州,还是痛快地告诉她真相再陪她一起在南京找工作。
罗文雁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火车出发时间已经临近了。她转过头看到陈渝正漫无目的似的地走着,心里有点着急,就折回去催他。
陈渝被她一催促,顿时更加烦躁。他的不安通过狰狞的眉毛外化出来传递给罗文雁。罗文雁急于赶车,看到他这副表情不知该急还是该气,又雷厉地催促他几句。
陈渝唯唯诺诺地答应着,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挽留罗文雁了。
罗文雁这时不知哪里来了一股怒气,也不和他啰嗦,从他手中抢过行李箱,一手拖一个往车站走去。
陈渝说:“你做什么?我送你去车站!”
罗文雁头也不回地说:“不用!”
陈渝喊道:“两个行李箱你哪里拿的动?”
罗文雁依旧没有回头:“你有更重要的事要思考,我不敢打扰你,你回去吧。”
陈渝惘然地站在原地。
罗文雁瞥见他站在原地不动了,一股委屈涌至心口,几欲哭出来,却拖着两个箱子走得更快了。
发生在大四宿舍里的那场斗殴,是被之后赶来的安保人员强行拉开的。他们当时打闹的动静惊扰了那层楼的很多宿舍,有同学就打了学校的警报电话。
朱江碌在打斗停息后,仍旧坐在地上哀嚎着。他的踝关节发生了严重的脱位,随后就被送往了校医院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