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夭低头,就着李长安的手轻轻咬了一口。
他低头时黑发滑落,扫过李长安手背,李长安垂眸看着这一刻,不知为何,忽然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微微侧过了头。
就这么把饼子吃完,谢夭见李长安一直偏头,不肯看自己,就连上手东西已经空了也没发觉,也不声张,就这么看了一会儿他侧脸,然后才道:“李少侠,我想喝水。”
李长安没这么照顾过人,谢夭也没被人这么照顾过,他一时间心道,这是阶下囚的待遇么?这分明是座上宾。
李长安只得换手,把杯子递到过来,道:“喝。”
那杯子距离他还有一些远,谢夭够不到,只能往前倾,但一动手腕又被拉住,谢夭笑道:“李少侠,太远了,你离我……”
话没说完,门口响起了敲门声,然后是两声克制的喊声:“长安少侠,你没事吧?”
两个人眸光都是一变,谢夭那一句“你离我近一点”还没说完,李长安就一条腿横插在他两腿之间,立刻倾身上前,捂住了他的嘴。
手指滑过嘴唇,微微有些痒,一瞬后触感又落在嘴角。
他这辈子还没有过这么言出法随的时刻,心里狠狠一跳,垂眸,只见李长安侧过脸,额前黑发微遮住眼睛,高挺的鼻梁近在咫尺,似乎睫毛一扫便能扫过,呼吸忽然就颤了一下。
李长安对门外道:“无事,你走吧。”
那人是陨日堡的守卫,见半夜了李长安这里依然亮着灯,屋里又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毕竟谁都知道这间屋子只有李长安一个人在住,便觉得不对,于是叫喊出声。
听李长安这样说,他也不好再进去查个究竟,以李长安的功夫,一剑砍死他不是轻轻松松?只道:“那就好,打扰了。”
屋外脚步声渐歇,等那人彻底走远之后,李长安松开谢夭,听到谢夭擦过他耳廓的呼吸声,这才注意到他们距离有多近。
他松手之后并不抬头,而是顿了半刻,似乎在想此种情况下该如何解局,忽然听见谢夭在他耳边轻笑一声,李长安抿下嘴唇,往后退开,这才抬眸看向谢夭。
却忽然看得微微一怔。
昏暗环境之下,谢夭坐在自己面前,此情此景如梦似幻,与很久之前他发烧当晚的情景说不清的相像,他记得当时谢白衣就是这么坐在他床边,他倾身过去,吻住谢白衣。
幻觉折磨他太久,他无论想到什么记起什么第一反应都是怀疑,见他眼中迷茫之色更甚,竟然那晚眼神大差不差,谢夭忽然想起那双盯着他流泪的眼睛,再看不下去,躲开李长安目光。
李长安只盯着他道:“谢夭,那晚,我有没有说什么?做什么?”
这还是见面这么久以来,李长安第一次喊他谢夭,谢夭压住心中酸楚,明知他说得是哪一晚,故意笑道:“你说哪一天?”
李长安沉默地看他一会儿,良久,道:“最后那一晚。”
声音格外低沉,就这么钻进谢夭耳朵,最后一晚几个字,说得就好像他们做了什么似的,谢夭侧过头,道:“没有。”
李长安仍然看着他,但因为谢夭偏过头,头发挡住他侧脸,灯光又昏暗,所以实际上他看不清楚谢夭的表情。
谢夭似乎受不了李长安一直看向他的目光,抬头笑道:“一直看我干什么?你那天……”说到一半,忽然卡了壳,半天接了一句:“很安静。”
安静地看着他流泪,也算安静。
“你那天烧得很厉害,昏昏沉沉的,一直在睡觉。”谢夭又道。
李长安不再说话了,谢夭这样说来,那晚的荒唐一吻确实是他自己的梦境了,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难过,但他又同时庆幸没有让谢夭听见自己的梦话。
看他垂下眸子,谢夭又起了逗他的心思,略微往前探身,道:“李少侠,水还没喝呢。”
李长安抬眸,面无表情地拿起水杯往他唇边一递,谢夭嘴唇微张噙住水杯,见李长安手腕一动不动,一时间忍不住笑道:“喂,不知道怎么送水么?不知道怎么办我可以教你。”
李长安挑眉:“你现在手都没有,怎么教?”
“不用手也可以,”说到一半,却兀自顿了一下,上次李长安要喝水,他也没好好送,喉结滚动一遭,声音喑哑道:“算了……李少侠,麻烦你手抬一下。”
李长安顺势抬起手腕,慢慢倾斜,将水送进谢夭嘴里。谢夭仰头,在闭眼的刹那心想,李长安其实很会照顾人,不知道以后会便宜谁。喝完了水,谢夭一双狐狸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李长安却把杯子一放,站起来就要去睡觉。
谢夭终于坐不住了,道:“李少侠,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走?你把我关在这里,我吃饭喝水都需要你照顾,你不嫌麻烦?”
李长安仰面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没滋没味地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洛阳?”
谢夭故意动了一下,扯得桌子划拉地板,示意李长安自己现在还被绑着呢,笑道:“你不放我走我怎么离开洛阳?”
听着那声音,李长安眉头一蹙,道:“我放你走你再惹事怎么办?”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俩的身份调了个个,别人都是徒弟惹祸师父平事,现在是师父惹祸徒弟平事,谢夭之前其实很想对李长安说出那句“日后你在惹出祸来,不把为师说出来就好”,但李长安一直没给他这个机会。
他忍不住笑道:“所以李少侠,这是个死局。你如果答应我跟我一起去千金台,死局就可解了。皆大欢喜,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