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宋明赫在谢夭拿青云之时就彻底看破了谢夭身份,心里早已有了嫉恨,就这么压了一路,又听见旁人对归云山庄庄主的种种说辞,一时怒火中烧,火气再也压不住,回身拔剑,直直指向谢夭。
只见剑光朝自己而来,谢夭心下一沉,又不想对宋明赫出剑,只得后撤,垂眸看闪着寒芒的剑尖一样,又看向宋明赫眼睛,道:“宋庄主为何要对我出剑?”
宋明赫仍是不答,只是剑招纷至沓来。
旁人只听得这里一阵乱响,又有逼人剑气袭来,纷纷转头看去,却见归云山庄庄主宋明赫与桃花谷谷主谢夭打了起来,一时间奇怪不已,心道这两人又有何仇怨?桃花谷与归云山庄的误会不是都已解开了么?
谢夭也觉得奇怪,但此时情势却根本容不得他说话,剑气扑面而来,谢夭一蹬旁边树木,转身回还,此时斜上方又是一剑劈来,他再次转身,兜兜转转,竟是又回到了歌月楼屋顶之上。
明月之下,两个人影在屋顶上顷刻已过了数招,打的是难分难舍,有来有回。
苏泠泠和江问鹤知晓谢夭身份,见此情此景,心下又是一沉。
宋明赫一剑直冲谢夭咽喉而去,这是个十足十的杀招,谢夭心道这是真的想杀我了,滑步后撤,冷声道:“宋庄主,当年之事跟我毫无干系,庄主不信我么?”
宋明赫并不说话,手中的剑又一横劈,谢夭无法,桃花枝只能出袖,刹那间卡住宋明赫的剑,宋明赫这一剑威力巨大,枝条上的桃花都飘落一瓣。
桃花枝是柄很特殊的剑,有自己的寿命,花瓣落光了,便是废枝了。
谢夭无声叹了口气,眼神从那片飘落的桃花上移开,看向宋明赫眼睛:“宋庄主,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
宋明赫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这其中,半分误会也没有了。”
语气尤为沉重,不是那种普通的愤怒,也不是面对仇敌的那种恨意,而是一种复杂地说不清的东西,谢夭忽然意识到什么,心脏一阵发慌,像是被一只手攥紧揉捏,一遍遍重复道:“为什么?为什么?”
眼睛又忽然瞪大了,声音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话来。
只见自己昔日师兄拿剑指着自己,一字一顿道:“谢、白、衣。”
平生意(九)
谢夭忽然有种不真实感,就好像身边的一切都是幻觉,声色光影在他的视角里都被拉得很长,他可以理解宋明赫在不知晓自己身份的情况下对自己出剑,但此时宋明赫都已叫破了自己的名字,谢夭就连想骗自己都没有机会。
他又心想,万一呢?万一宋明赫只是为了试自己呢?万一只是为了看看自己是不是谢白衣。
对,千金台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破绽太多了,他不该穿白衣,不该拿青云,宋明赫对自己起疑心也很正常,想到此,他勉强勾起唇角笑道:“宋庄主,我……”
宋明赫径直打断了他的话,他听谢夭问自己为什么,满腔的情感忽然就溢了出来,手中的剑更快了,道:“为什么?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出现在归云山庄,为什么偏偏要成为我的师弟?既然我已经是归云山庄大弟子,为什么又非要出现一个你!”
谢夭几乎理解不了他在说什么,他轻轻地“啊”了一声,第一个想法是,原来宋明赫不是在试探自己,他知道自己是谁。而后又消化了一下宋明赫的话,心道,原来师兄是这样看我的。
他脑子是木的,几乎是顺着本能去躲避。
宋明赫在江湖上的名号为“千仞剑”,取的是壁立千仞,无欲则刚的意象,这个名号是宋明赫自己取的,但却强调什么便是却缺什么,他自己知道,他的欲望太多了。
他想不被那个天才般的小师弟压一头,想让老庄主高看他一眼,想正儿八经地以大弟子的身份接下归云山庄庄主的位置,而不必靠谁相让,想让江湖上提起归云山庄,第一个想起的是他“千仞剑”宋明赫的名字。
本来这些都应顺理成章达成的,但山庄里忽然出现了一个谢白衣。
这些他本来应该得到的一切,本来应该缠绕在他身上的光环,忽然就消失了,就像火焰一样,被白衣掀起的清风吹熄了,再也燃不起来了。
但谢白衣是有心的么?
宋明赫知道他不是。
于是他记恨得也很别扭,也很不堪,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卑鄙,但他就是压不住。
宋明赫闭上眼,怆然道:“谢白衣,如果你当年不曾闯剑阵,不曾在屋顶上看校场弟子练剑,如果我不曾认识你,就太好了。”
谢夭心口比他犯病时还要疼,几乎绞成一团了,但他好像疼麻了,没感觉了,想起归云山庄种种过往,他喊的一句句师兄,只觉得浑身都很冷,莫名地,他想到了很多年前,阎鸿昌来归云山庄商讨桃花谷之事的那天。
谢夭只觉得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他忽然睁开眼睛,道:“当年陨日堡攻打桃花谷的邀请,是不是你故意接下,你知不知道阎鸿昌想置我于死地?”
难不成自己这么多年,生不如死的这些日子,这么多苦痛,都是在被自己师兄算计么?
宋明赫听了他的话,眼里又是疑惑又是愤怒,一剑又已然刺来,冷笑一声,道:“我宋明赫,就算再卑鄙小人,也不会做出这等事。而且那一战之后,对归云山庄,对我,又有什么好处么?”
谢夭只是沉默地接剑。
就听得宋明赫又质问道:“我背了几年的骂名,你倒是好,你一走了之了,你知道这几年归云山庄又是怎样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