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嘻嘻笑:&ldo;这是太太说的吧!&rdo;她嘴里的太太,是指姜氏的生母。女儿快生了,又是头胎,她很担心,隔三岔五地写信来嘱咐这,嘱咐那的。&ldo;就你知道的多!&rdo;姜氏慎道,并不生气,嘴角还隐隐露出几分欢喜。不知道为什么,徐嗣谆突然有点害怕面对这样的孩子。他没有惊动姜氏,转身去了徐嗣诫那里。徐嗣诫在上课,还没有回来。他径直去了徐嗣诫的书房。丫鬟喜儿忙端了茶点。&ldo;你们下去吧!&rdo;徐嗣谆摆了摆手,&ldo;我在这里等五弟。&rdo;两人一向亲厚,徐嗣谆的性子又随和,喜儿应酬了几句,就带着小丫鬟退了下去。徐嗣谆打量着屋子。临窗一张大炕,铺了半新不旧的大红色五福捧寿的坐垫,黑漆炕桌炕几。炕桌上只摆了套甜白瓷的茶盅,炕几上却堆着书。窗台上供了天青色梅瓶,斜斜地cha了一两支半凋的桂花。屋子正中一张镶万字不断头纹的黑漆大书案,左手满满摆着四书五经,右手是笔洗、砚台,只留了正中双肘大小的一块地方铺了笔垫,用来写字用。身后人高的四个多宝阁架子,满满都塞着书。不是种摆放整整齐齐的书,而是或冒出半截书签,或摆放的些歪斜,一看就知道这多宝阁架子上的书常有人翻阅,不是摆设。徐嗣谆随手拿了本躺在了月亮窗下放着的醉翁椅上。腰间却被什么东西搁着。他扭头望去,原来醉翁椅上还放着本《四书注解》。他扭身想把书放到一旁的黑漆小几上,结果黑漆小几上也放着几要《大学注解》之类的书。徐嗣谆失笑,躺在了醉翁椅上。醉翁椅晃动起来,一抬头,正好看见墙角花几放着的一盆玉兰花。晶莹剔透的花瓣,颤颤巍巍,开得正是时候。真是个好地方!徐嗣谆不由感慨。他之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徐嗣诫的书房布置的这样舒适雅致呢!念头闪过,他失去了看书的兴趣,闭上了眼睛,人随着醉翁椅起起落落,心也随着醉翁椅沉沉浮浮。父亲对他一定很失望吧?他没想到父亲会对大丰号这样重视。他以为只有大丰号按时还了钱就行了。至于什么时候还的,根本不重要。那段时间他虽然没有管庶务,可他每天都会问白总管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父亲也说了,要学会抓大放小。他抓住白总管就行了,何必要事事都亲力亲为呢?想到这里,他有些烦燥起来。觉得这醉翁椅摇得人头昏。他猛地站了起来,高声喊&ldo;王树&rdo;,&ldo;五少爷还没有回来吗?&rdo;门帘子&ldo;唰&rdo;地一声撩了起来,徐嗣诫的笑脸出来在徐嗣谆的眼前:&ldo;四哥怎么没在家陪四嫂,跑我这里来了?&rdo;他打趣着徐嗣谆。自从姜氏有了身孕以后,徐嗣谆大多数的时候都陪着姜氏。被自己的弟弟调侃,徐嗣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ldo;天天呆在家里,想到你这里来蹭顿饭吃。怎么?不欢迎啊!&rdo;&ldo;没有事!&rdo;徐嗣诫笑吩咐喜儿让厨房里加菜,&ldo;四哥在这里吃饭。&rdo;喜儿笑盈盈地应了,走到门口却被徐嗣谆叫住:&ldo;有没有酒,弄点金华酒来!&rdo;徐嗣诫和喜儿都有些意外。喜儿更是劝道:&ldo;这才中午,侯爷又在府里……&rdo;没等喜儿的话说话,徐嗣谆已泄气地道:&ldo;算了,你下去准备午膳吧。&rdo;喜儿反而不好做主了,她朝徐嗣诫望去。笑意从徐嗣诫的脸上褪去。他朝喜儿摆了摆手,示意退下。&ldo;四哥,出了什么事?&rdo;徐嗣诫拉徐嗣谆在临窗的大炕上坐下,表情肃然地问他。徐嗣谆望着弟弟还带着几份稚气的脸,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憋了半天,他问徐嗣诫:&ldo;你的功课还好吧?&rdo;徐嗣诫本是个敏感的孩子,徐嗣谆越是不想说,他越觉得这件事重要。可也不能强迫徐嗣谆吧?&ldo;还行吧!&rdo;徐嗣诫一面和徐嗣谆说着话,一面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ldo;常先生让我在写文章上花些力气。&rdo;他笑道,&ldo;说我用词或太过华藻,或太过清丽,以至于文章于花团锦簇,少了几分质朴,让人有些主次不分。&rdo;颇有些无可奈何的味道,&ldo;我现在反而不知道该怎样下笔了。&rdo;&ldo;青菜萝卜,各有所好。&rdo;徐嗣谆一听,忙安慰徐嗣诫,&ldo;你也别丧气。说不定遇到个主考官,就喜欢你这样的文章呢!&rdo;说的是他一直忧心忡忡的事,听的人又是他依赖的哥哥,徐嗣诫无所故忌:&ldo;话也不能这样说。要是万一遇到个和常先生同好的主考官呢?下了场,总不能拿个运气当钟撞。何况常先生也说了,文章写得好,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要诗就诗,要赋就赋。可见我文章上头还要花些功夫。&rdo;他说着,眉宇间有了几分飞扬,&ldo;我想,勤能补拙。我现在把常先生给我的改的文章全部都重新誊一遍,然后再和我原来的文章对照,把常先生认为我写得不好的罗例出来,这样就知道我哪里写得不好了。常先生上次见了,称赏我这个方法好。&rdo;徐嗣谆没想到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望他的目光就有了几分认真:&ldo;五弟长大了!&rdo;徐嗣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ldo;不能让母亲总为你cao心啊!&rdo;徐嗣谆没有说话。喜儿端了炕桌进来。两人安静地吃了饭,徐嗣诫安排徐嗣谆在书房歇下,徐嗣谆很快进入了梦乡。去上学的时候过来,徐嗣谆还在睡。徐嗣诫吩咐喜儿几句&ldo;好生照料&rdo;之类的话,蹑走蹑脚地去了听涛阁。只是他的脚步声还没有远去,徐嗣谆的眼睛就睁开了。他躺在那里不想动。不一会,徐嗣谆听到宝珠的声音:&ldo;……多谢喜儿姐姐了。既然四少爷还没有醒,那我就在这里等会吧!&rdo;&ldo;去我屋里坐吧!&rdo;喜儿的声音里含着浓浓的笑意,&ldo;让小丫鬟在这里守着,四少爷一有动静,我们就过来。&rdo;宝珠笑着道谢。屋檐下没有了声响,显得空荡荡的。&ldo;管青家的,真是这么说的?&rdo;姜氏望着神色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宝珠,表情显得有些凝重。&ldo;真是这么说的。&rdo;宝珠悄声道,&ldo;当时管青家的正要去给五少爷送吃食。看见我也在那里,就随口问了问。虽然只是只言片语,可我听着不会有错。早上侯爷把四少爷叫去,是为了大丰号的一笔银子……&rdo;把早发生的事告诉了姜氏。管青家的叫琥珀,是婆婆身边最得力的。差事能当到这个份上,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偶然遇到了宝珠,僭越地说起了外院书房里发生的事……自己怎么打听也没有打听到的事,就这样不费功夫全知道了。怎么想都透着几分蹊跷!念头掠过,姜氏一惊。或者,管青家的根本就是奉了婆婆之命来提醒她的。一想到这里,姜氏再也坐不住了。&ldo;走,我们去看看四少爷去!&rdo;十一娘坐在炕边,笑着俯身趴在了徐令宜的肩膀上:&ldo;怎么?气还没有消?&rdo;徐令宜扭头,就看见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他伸手去拧她的鼻子,她一歪头,躲了过去。&ldo;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rdo;徐令宜长长地透了口气,&ldo;他身边的王树、火清、银针,哪个不是聪明能干机敏过人的人。他到好,竟然亲自跑到铺子里亲自监工……真是,&rdo;他直摇头,&ldo;该管的事不管,不该管的赶趟子的管。&rdo;又道,&ldo;不知道多少恶仆欺主,见着主家没有个掌事的人,甚至有的掳了主家的财物不说,还把小主子卖了人贩子,一辈子做了那贱籍的。&rdo;&ldo;谆哥儿还不是因为这当管的人是白总管,您最信任的。要是换了别人,又怎么会这样马虎?&rdo;十一娘笑道,&ldo;照您说的,他帐目记得一清二楚,知道您要银子,甚至没有迟疑一下就把自己有多少体己银子说了,还让您直管拿去用……可见也不是您说的那样不堪!&rdo;徐令宜不说话了。十一娘抿了嘴笑。说是大毛病又不是,说不是毛病,关键的时候却会出大事。这也是徐令宜为什么这样恼火的原因吧!要不然,她也不会吩咐琥珀给姜氏那边透个音,让姜氏帮着劝劝徐嗣谆了。&ldo;对了,&rdo;说到这里,十一娘想起雍王借银子的事,&ldo;就是手头一时没有,有工部和内务府,欠着慢慢还就是……那边不会是有别的什么事吧?&rdo;&ldo;是可以慢慢还。只是他开府的时候借了内务府六十万两银子到现在还没有还清呢!&rdo;徐令宜笑道,&ldo;何承碧在福建大捷,皇上想趁机加强闽南防务,去年黄河决口,今年浙江大旱,皇上用钱的地方多着。他从前的帐可以慢慢不还,可这当口,又哪里借得出银子来。&rdo;十一娘不禁笑了起来:&ldo;那雍王爷是明着借还是暗着借?&rdo;明着借,就是向皇上叫穷。暗着借,徐令宜一口气拿出这么多的银子,不知道皇上会不会起怀疑徐家的财务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