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倒吸一口气,只觉得背心凉凉的。晚香本来就走的是着生死两择的险棋,如果没有十分的把握,又怎有这样大的胆子!十之八九是真的了!&ldo;这件事还有谁知道?&rdo;十一娘的目光深了下去。晚香低声道:&ldo;施粥的人都知道。内院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rdo;说着,她的目光就闪了闪,&ldo;夫人,事不宜迟。您还是早报了侯爷,把三夫人的诡计戳穿了,让她大大地丢脸子。您也就可以顺顺当当地把掌家的权力接过来了!&rdo;十一娘望着她脸上隐隐含着兴奋的表情,突然明白过来。晚香,真是好手段!她是元娘留下来的人,又占了内院厨房这样的差事,三夫人肯定是容不下她的。她索性先下手为强──先是找到三夫人的错,再闹件事让三夫人下不了台,然后利用自己把事情捅到徐令宜那里去……这样一来,三夫人自身难保,不仅解了她的围,她还可以趁机嚷着是三夫人要整她,更甚者,还可以说是因为自己知道了三夫人换米的事,所以三夫人才容不下她!十一娘的眉宇间就有了几分凝重:&ldo;报给侯爷?那岂不是闹得人尽皆知了?&rdo;听见十一娘问她,晚香目光灼人:&ldo;夫人,常言说的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说起来,这府里的人谁比得上您名正言顺。可您看现在,家里的事由三夫人管着,谆爷的事由太夫人管着。就是乔姨娘,听说三天两头病着,想问安的时候就问安,不想问安就不问安,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说到底,都是您待人太善了的缘故。就拿这次来说吧,三夫人身斜影歪,自己递了个把柄过来,您要是还不好好把握,那可真是白白错过了机会……&rdo;这府里还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啊!十一娘望着她一张一翕的嘴唇,颇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自己小小年纪,刚嫁进来,人事都没有理顺,又是庶女出身,没跟着长辈学习管理家务,急急忙忙地接手主持侯府的中馈,别说自己没有十分的把握,就是太夫人,也不敢冒这个险吧?至于谆哥,他是侯府未来的希望,教导之职责任重大,太夫人又怎么会把孩子交给一个并不了解的人呢?关于乔莲房的说法那就更荒谬了。明明是自己同意乔莲房早上不用问安的,传出去却成了乔莲房倨傲怠慢……想到这里,她不由心中一动。难道府里真有这样的风言风语不成?或者,根本就是晚香撺着自己去对付三夫人?&ldo;这都是谁在那里胡说八道呢?&rdo;十一娘笑着打断了晚香的话,&ldo;乔姨娘是身子骨不好,所以才特意免了她早上问安的!&rdo;&ldo;夫人,这事府里都传遍了。&rdo;晚香目光闪烁,&ldo;您要是再不杀杀这风气,该有人说您治家不严了!&rdo;十一娘看着更能肯定晚香的心思了。她能把三夫人换米的事摸得这样清楚,利用的这样彻底,说起来也算是有勇有谋了。可惜,私心太重,失了公允,不免显得小家子气,难堪大用……&ldo;你说的我都知道了。&rdo;她笑道,&ldo;这件事你暂时别声张,我来处置就是了!&rdo;晚香见自己说了半天,十一娘没有半点的激动,还一副你不用再管的姿态打发她,心中暗暗觉得有些不妙。如果不把这事捅到侯爷那里,就是让太夫人知道了,为了自己的颜面,只怕也要为三夫人遮掩一番。只要三夫人有了喘气的机会,查出是说把这事捅出来那是迟早的事。这管厨房的,谁没有个猫腻,到时候,只怕就是大姑奶奶转世,自己也没办法挣得脱了。一时间,又后悔自己来告了这状,又气恼十一娘不帮着出面……脸上青一阵红一阵。&ldo;您听我说。&rdo;她如坐针毡,有些话却不能不说,怕以后没有了机会,&ldo;这件事必须得告诉侯爷。三夫人是太夫人自己定的管家人,出了这样的事,肯定是要互相包庇的。我冒这样的风险,全是为了夫人好……&rdo;十一娘暗暗摇头。私心人人都有,可过了度,就不免让人心生愠意……&ldo;我会仔细思量的。&rdo;她不动声色地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移了话题:&ldo;至于你的差事,我想听听你的意思。到时候我也好为你筹划!&rdo;晚香听了十分失望。可事到如今,十一娘不嗔不怒,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ldo;夫人。&rdo;她神色沮丧,&ldo;我还是想在厨房里当差!&rdo;十一娘点头:&ldo;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办妥的。&rdo;然后端了茶。晚香怅然地起身告辞。十一娘叫了红绣:&ldo;去门口守着,侯爷一回来就报我。&rdo;红绣见她表情郑重,不敢马虎,应声而去。十一娘端了杯热茶,一个人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思忖半晌。……徐令宜回来见十一娘屋里的红绣在等他,挑了挑眉。成亲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月,但十一娘一向行事稳重,这个时候让人等他……他沉声道:&ldo;出了什么事?&rdo;徐令宜本就不怒自威,何况这时脸色凝重。红绣吓得哆嗦了一下,才磕磕巴巴地道:&ldo;夫人让侯爷一回来就去报了她!&rdo;徐令宜点头,大步去了正屋。帘子一撩,带着重重寒意走了进去。感觉到一股冷风撺进来,十一娘不用打量也知道是徐令宜回来了。&ldo;侯爷,妾身有急事找您!&rdo;她一面下炕帮徐令宜解斗篷,一面使了眼色让服侍的人退下。徐令宜见她眉宇间有几分急切,表情变得缓和起来:&ldo;坐下来说!&rdo;十一娘点头,给徐令宜沏了茶,和他一左一右地坐到了临窗的大炕上,把晚香的话告诉了徐令宜。徐令宜越听目光越冷,起身道:&ldo;我去看看!&rdo;这种事情,越早解决越好。十一娘拿过一旁的斗篷重新帮徐令宜穿上:&ldo;您等会不去娘那边吃饭,找个什么借口好?&rdo;徐令宜眼底闪过不解。十一娘解释道:&ldo;三嫂做出这样的事固然不对,可她毕竟是徐家的媳妇,是娘指定的管家人。要是让她老人家知道了,不知道有多伤心呢!我看,还是瞒着点的好!&rdo;徐令宜听着眉头微蹙:&ldo;你就说皇上让我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巡城。我要晚点回来!&rdo;&ldo;嗯!&rdo;十一娘柔声点头,送徐令宜到门口。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三夫人这些手段,迟迟早早会被发现。早一些,捉个现行,迟一些,被人议论。不管是哪种结果,对徐家都是一种伤害──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自己现在是徐家的媳妇,与徐家同声同气,同根同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固然是十一娘不愿意把这件事声张的原因,但她还有更重要的担忧。调集粮米这样大的事,单凭三夫人一个妇道人家,是不可能做到的。只怕这其中还有些蹊跷。说不定还牵扯到外院的一些管事,甚至于徐家一些重要的人……她不想变成一只飞蛾扑到网里去,却又不能置身事外或让灾民吃出事来,或让徐家陷入困境。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请徐令宜出面去解决。如果连他都没有办法,那自己也只好自认倒霉了。事情没有解决之前,她自然要保持沉默,免得打糙惊蛇,自己变成了诬告之人。可当她看见漫天飞雪簌簌打在徐令宜笔挺如松的身上时,又忍不住喊住他:&ldo;侯爷!&rdo;徐令宜回头。看见十一娘立在门檐下,大红斗篷像朵不驯的云般追逐着空中的雪花,一双眸子闪闪生光地注视着他……忍不住就走了回去:&ldo;怎么了?&rdo;十一娘看着他走近,停在了离自己五步远的距离。&ldo;侯爷,&rdo;她望着徐令宜,&ldo;施粥这件事可大可小。大的来说,是救灾,为黎明百姓。小的来说,是行善,为徐家积德。何况我们家的粥棚紧挨着威北侯家的粥棚。您就是再大的气,也等这事过去了再说。&rdo;徐令宜知道她是在嘱咐自己等会行事不要让别人看出什么破绽来,颇觉得她多事,点头应付:&ldo;知道了!&rdo;十一娘见他态度敷衍,知道他根本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只好再解释:&ldo;各家施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时候换米,不亚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侯爷不妨让那些煮粥的婆子把米多淘几次,然后放点醋在里面一起熬,免得吃出事来……就是有人起疑,就说您觉得她们当差不仔细就是了。待过了这一顿,您再安排人换米不迟……&rdo;可一抬头,却看见徐令宜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十一娘一怔。徐令宜已淡淡地道:&ldo;不过是米霉了罢了。当初行军的时候我也吃过,哪有那么多的事?你别乱cao心了,好好陪着娘,别让她老人家起疑心就是了。&rdo;十一娘不禁语塞,想着他今晚要歇在文姨娘那里,道:&ldo;我等会会嘱咐文姨娘帮您留门的!&rdo;徐令宜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里。因为连续的大雪,后花园又以青石路居多,太夫人怕五夫人滑脚,早下令免了她的省昏定省,还让徐令宽也不用来问安,陪着五夫人即可。而三爷和三夫人又忙着粥棚的事,不到吃饭的时候见不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