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晚溜出去,吃了太多不干不净的东西,此时恰逢其会地在他胃里翻江倒海起来,他当即脸色一白,捂住嘴,却还是没忍住呕了谢棠生一身。
“呕——”
谢纾边吐边目瞪口呆,三魂六魄直接当场出窍,差点没替他老子吼一声小兔崽子你不要命啦!敢往你老子身上呕!
他双目一闭,自暴自弃地在心里流下两行泪水,原地升天地想,我死了,尸体硬硬的。
谢棠生被呕了一身,也忍不住一呆。他那隐约透露着高贵尊耀的掌门华服瞬间被染上一坨不忍直视的马赛克,酸涩的气味把他整个人密密麻麻地笼罩住,他下意识后退一步,颤颤巍巍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怒道:“谢纾,你……”
话音未落,他忽然如被掐住脖子的老母鸡,心里的鬼火甫一升起,在看清少年的那一刻,又骤然不声不响地熄灭。
月色下,少年捂着自己的嘴。他呼吸急促,眼尾一片湿红,浓密的睫毛不停地颤抖着,令人想起骤雨下破碎的蝶翼。他脸色泛着脆弱的苍白,如同一层刚上釉的瓷器,与身上火烧般的红衣形成了强烈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视觉冲击,另一只手则捂住自己的腹部,弯着腰颤抖着,似乎根本无法接受他的触碰。
少年弯腰时,脊背脆弱的弧线被红衣清晰地勾勒凸显,肩胛骨直颤,他看上去那么孱弱,像是风一吹就能化作柳絮被吹跑,一双眼睛里因为生理反应蓄满了盈盈泪光,他很低很低地叫了一声:“是我错了。”
他垂下眼睛,睫毛在眼底下抖落出一片阴影,虚弱地笑了笑。
谢纾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临时抱佛脚地挤出一句救命的“我错了”,准备酝酿一下,避免屁股开花。
然而他心眼有限,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下面要说什么,当场卡词,装乖的表情差点当场没绷住,赶忙继续虚伪地咳了两声。然而这两声,在谢棠生听起来,却宛若惊雷在他耳畔炸响。
“你有什么错?”谢棠生被刺痛,沙哑道。
分明是我对你太过苛刻,分明是我没尽好父亲的责任,分明是我……
谢纾汗流浃背,有完没完?今天这事是揭不过了是吧?好在他骨头虽硬,到底能屈能伸,心虚地瞥一眼谢棠生胸前不堪入目的马赛克,又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是我做得不够好,让您失望了……”
不够好?还要多好才行呢。为昆仑一次次葬身火海刀下,为了还他这个所谓“父亲的人情更是滴血摘花,横跨千里雪原,他到底还要这个孱弱的孩子做多少?
谢棠生骤然失控,他听着谢纾压抑的咳嗽声,胸口钻心般地疼痛,赤红着双眼,道:“别说了,你没有错——”
他试着放低身段,低声哄道:“你不要怕,我的衣服没关系的,是父亲对不起你,你——”
谢纾冷汗狂流,他抓狂地心道:遭了,怎么还阴阳怪气起来了?!还“我的衣服没关系”——就这还要特意强调一遍???!!!分明是让他好好看看自己把他的衣服糟蹋成什么样子!
看来真的闯大祸了——吾命休矣!
他完全不相信谢棠生会幡然醒悟,只觉得他要酝酿个大的。而此时,墨池和祝茫终于翻墙而过,见到谢棠生时,两人脸色骤然大变,同时伸出手,把还处于茫然状态的谢纾拦在身后。
祝茫呵笑一声:“谢棠生,你怎么又来了?”
墨池则呲牙道:“坏人!”
他们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谢棠生皱起眉头,他看着与他这一世毫无瓜葛的二人,猛地反应过来什么,“你们也?”
祝茫:“关你屁事。总之,你离他远点,你是最没资格的废物、人渣。还是好好去做你的乞丐吧!”
他们把谢纾紧紧护在身后,表情厌恶地看瞪着谢棠生,像是两只护食的狗。谢棠生看着他们的模样,忽然慌了。
他们也知道了上一世的事情?
谢棠生清晰地记起了自己上一世对谢纾做过多么令人作呕的事情,他刚见谢纾,本来还以为,有那么一丝可能性,可以挽回他与谢纾之间的关系。
可若是祝茫告诉谢纾过去的事情,谢纾还会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原谅他么?
就在这一瞬间,谢棠生的杀心四起。
把他们杀了,不就还有机会挽回了么?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祝茫顷刻感受到一股寒凉的杀气,他骤然一惊,然而如今的他,除了上一世的记忆,此刻修为与凡人一般无二,墨池这个半大孩子更不必说。他咬着牙,心想,无论如何,就算豁出性命,这一次他也一定要守护好谢纾。
谢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祝茫忽然紧张起来,而谢棠生脸色阴沉,似乎有什么一触即发,气氛紧张到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他忍不住拉了拉祝茫的衣角,小声说:“你们都在说什么啊?”
谢棠生看见他拉祝茫的衣角,近乎是贴在祝茫身后,踮着脚在他耳畔小声说话的样子,眼里的嫉妒惊人地暴涨,一口银牙都快咬碎,长剑在谢纾惊讶的目光下猛地出鞘!
不、不就是吐了他一下吗?他这是恼羞成怒,要把他们人道毁灭了?!
“呛啷!”
寒光如吴钩般猝然闪过,裂帛似的铁戈音炸开,衣袍被带起的疾风掀起,猎猎作响。谢纾差点没被吹飞,一把扯住了祝茫的衣袖,只听“哗啦”一声,祝茫的衣袖应声而断,活生生地成了个断袖!
谢纾干笑一声,“不好意思啊……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