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猝不及防与少年对视,本来欲骂的声音卡在喉咙,当即大脑一片空白,不寒而栗,一瞬间,他像是个伸长了脖子的母鸡,艰难地扑腾几下,颤颤巍巍地抬起了手,嗫嚅道:“那,天字号,他……”
“砰!”
他话音未落,眼前之人便原地消失不见,白衣少年轻盈而迅速地踩了几下台阶,撑着栏杆一个翻身,便飘然落地,三千墨发扬起,又重新落回肩头,他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手指在身侧缓慢地紧握成拳。
他的腹部一阵阵绞痛,看着面前的梨木雕花门,清秀的眉目死死地拧着,神经质地咬自己的口腔软肉,很快就溢出一阵血腥味。
这一瞬间,他的神情晦暗不明,谁也不知他此时在想什么,可他很快就冷下了脸,抬腿毫不犹豫地用力一踹,门房顿时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嘭”地砸在地上——他用力太大,那沉重的木门居然被他一脚踹烂了!
沈四做好了谢纾身边莺莺燕燕环绕的准备,可是甫一抬头,整个人却怔了一下,接着,瞳孔中缓慢燃烧起了怒火,却如同冷火一般,与他对视就透体生寒。
这是一间富丽堂皇的雅舍,角落里燃着催情的炉香,暧昧的香烟正袅袅升起,云烟一般笼罩了整座房间,仿佛披上了一层奢侈的薄纱。
可与预料中的场景不太相同,这里简直像是上古的盘丝洞,丝丝红线,万万千千,此时正纠葛不清地垂在半空中,极艳的红仿佛更添一丝旖旎的气息,而更中央的床塌上,可以看见一个红衣少年正深陷这盘丝陷进之中。
他身上缠满了各式各样的红线,手被高高地抬在头顶,红线缠绕在少年纤薄的手腕处,接着是修长白皙的脖颈,腰腹,接着是细瘦的脚踝。他低垂着头颅,像是睡着了一般,红线在他柔嫩脆弱的皮肤游走,勒出一道道红痕,衬得他皮肤仿佛上好的白瓷器般透着莹白的光。
极艳的红与极净的白配在一起,几乎是一瞬间就能激起人的施虐欲和情欲,光是看一眼便口干舌燥,叫人想起山间中妖祸书生的红衣女鬼,可偏偏那张过分年轻的脸那么地安静无邪,纯白无垢,让他身上产生一种极其矛盾复杂的气质——好似一个十分漂亮,却单纯懵懂的艳鬼,轻易便能被人哄骗走,捧在掌心玩弄。
一个舞女正站在旁边,表情微妙,似乎想要阻拦,又像是有些恐惧,而在她身旁,而另一个男人则跪在谢纾身前,他一身珠光宝气,看得出是个富商,年纪不轻,此时却一脸痴迷地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年,眼睛发出精光,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像摆放洋娃娃般在谢纾身上继续缠绕红绳。
“美人……”
他咧开嘴巴,浓郁的酒气几乎都要扑在少年脸上,表情如痴如醉,还有几分猥琐的模样,偏偏少年此时倚倒在塌上,无知无觉,他越靠越近,眼看他就要往谢纾衣服里伸手,摸上少年细软腰肢,下一刻,却整个人腾空飞了起来。
“你干什……啊!!!”
万千红线纷纷扬扬地被砍断,沈四一脚把想要挣扎爬起来的男人踹翻,让他像是个翻不起身的王八般,他一脚踩断了男人的肋骨,声音发寒:“你、找、死!”
沈四推开门见到此幕一瞬间便已然明白,谢纾这是跑来玩,结果却因为姿色太好,不仅自己没玩上,还差点被别人“玩”了!
他气得手都在剧烈地颤抖,剑差点砸在地上。他不敢想自己要是晚来一步会如何,一时间心火旺盛地燃烧起来,在他的五脏六腑中横冲直撞,燎得他几乎痛极,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咯吱作响。
他气红了眼,不知道是气谢纾太过大意太过顽劣,还是气这个男人狗蛋包天,脸色阴沉如水,语气冷得瘆人:“刚刚哪只手指碰了他,伸出来。”
男人当然不从,但是很快就发出了惨烈的尖叫声。沈四一甩剑上的血,魔怔般地回头,刚好看到那舞女兢兢业业地想要把倒在床上衣冠不整的谢纾扶起来。
沈四把手横出来,拦住那少女的纤纤玉手,表情不冷不热,语气倒是硬邦邦的,显现出少年还没来得及长得太深的城府,“让开。”
舞女一怔,她看了一眼沈四郎的表情,又低头看了一眼脸上酒晕,可爱精致,一副没心没肺模样的少年,犹豫了片刻,想起方才少年对着他的种种抱怨,皆是围绕一人之时,一瞬间恍然大悟。
那少年口中喋喋不休地抱怨自己的冰山同桌有多么冷酷无情、油盐不进,可是舞女在此地待过这么久,对人的感情极其敏感,一眼便能看出谢纾不是真的生气真的恨那人。
……可既然不是真的生气真的恨,那还要一直把一个人挂在嘴边的话,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沈四不知她所想,脸色冷凝地上前,少年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膛,隐约可见一点如淡粉色的茱萸,他看了一眼,几乎就立即被烫到了般,匆匆地挪开视线,脱下外袍,有些粗暴地胡乱把少年裹成了个粽子,把他打横抱起。
“太坏了。”
白衣少年怨愤而委屈地心想,“你凭什么抛下我,来这种地方寻欢作乐。”
“你怎么能……这么坏呢。”
他幽怨而愤慨,只是他将少年抱起放在自己怀中时,却浑身颤抖得厉害,近乎是战栗般胸口闷得快要喘不过气。
他背着少年回去,把少年放回他的寝屋,绷着脸给他擦身体,倒还真有几分冷面但体贴贤惠的童养媳模样,默不作声地照顾呼呼大睡、脸颊微红的少年,手上沾着温热的毛巾,细细地擦拭少年身上因为喝了酒而冒出的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