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到了一间牢房前,这里潮湿腐烂,角落里的稻草几乎发霉,房间中吊着一个人——或者说,一个鬼修,此时正不人不鬼地披头散发,见到周不渡时,忽然裂开一张大嘴,怪里怪气道:“哦呦,这不是我们的鬼王殿下么?终于想起我来了?”
他浑身上下没一处好肉,皮开肉绽,像是活生生被扔到刀尖上滚了一层猪肉,全是疤痕。周不渡站在他面前,一身白衣与此间的凌乱污浊形成了极大的反差,格格不入。
鬼修见他这般不染尘埃的模样,心中的厌恶快溢出来了,忍不住啐了一口道:
“你装什么装?谁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怪物?!”
那鬼修破口大骂,他的琵琶骨被穿透后吊起来,浑身上下皮开肉绽,角落的稻草都沾满了他的血,散发着血腥味。
“你分明是个伪君子,却要穿上君子那层皮,令人做作恶心。你才来鬼界多久?要我说,你不正与那昆仑掌门沈乘舟如出一辙?”
鬼修觉得岂有此理,他已然在鬼界潜心修炼了五百年,就为了夺得鬼王这一位置,杀回人界,可谁料忽然杀出个劳什子“白衣修罗”?
他本欲偷袭,打的算盘是把那血观音劫了,逼迫这人,可谁知道这人对血观音的保护几乎是密不透风,层层迭迭,谨慎到病态的程度,血观音身上甚至还放了他的追踪符!
他刚在角落里,对那苍白孱弱的少年亮剑,下一刻就被打晕了关押在这里——甚至剑都没来得及对准!
他忽然冷笑一声,“真不知道那血观音受不受得了你这神经质的模样,现在你还能在他面前装君子,可若是让他知道,你往他身上放追踪符,无时无刻不在监视他,他还会对你毫无芥蒂,信赖你么?”
“要是我知道有人这般监视我,我早就恶心吐了。”
他被周不渡吊在这里折磨,嫉妒得面庞扭曲,因此说起话来十分尖锐,银牙咬得咯吱作响,气得下巴都在抖,可周不渡依然那副不痛不痒的模样,垂着眼睛。
若是真要说,他与沈乘舟最大的不同,便是沈乘舟分外在乎世俗的声音,而周不渡却毫不在乎,你说他一句,十句,他都漫不经心可你若是说了谢纾一句,你都能被卸掉下巴。因此周不渡风轻云淡地微笑道:“你说得对,所以只要我把你在这里杀了——”
他轻声道:“不就没人知道这件事了么?”
鬼修一瞬间汗毛倒立,悚然地看着眼前的白衣人,真真如穿上白衣的修罗般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可很快,愤怒就压倒了他的恐惧。
“哈,杀了我?就你这个胆小鬼?最为可笑的是,你分明当了鬼王,却居然自愿守在无涧鬼域?你不应该带领鬼域的众鬼起义造反么?!就为了那血观音?哈,你倒是宝贝他宝贝得紧,可他那副模样,一看便是烂熟的果子,身上都是糜烂的味道,谁知道有几个男人糟蹋过他——咳!!!”
他话未说完,一把剑猝不及防地就直接捅进了他的嘴里,锋利得吹毛断发的剑锋划破了他的舌根,嘴里顿时涌现出一大股铁锈味,眼看就要往喉眼里捅进去,下一瞬就要刺破他的脖子,他顿时吓得尖叫起来,眼泪直接夺眶而出:“唔唔唔等等——等等!!!”
他吓得飞快求饶,可眼前的男人只是不紧不慢地一撩眼皮,居然还笑了起来,眼底血腥翻涌,他好整以暇道:“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
鬼修吓得呜咽,就差没当场尿裤子。这鬼王性格阴晴不定,也不知那血观音怎么能安然无恙地呆在他身边,真把他当成一只无污染无公害的雪兔不成?!
周不渡见他这般模样,才慢慢收了剑。他一收,鬼修的舌头便被切没了一半,鬼修顿时痛得眼泪狂飙,看见自己嘴里的半个舌头软趴趴地落在地上时,瞪大了眼睛,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周不渡!!!”
可惜,他舌头已经被切了一半,因此说起话来含糊不清,分外可笑。他本来还是怕死,可眼下自己身体的残缺直接让他当场发疯,狗急跳墙,蓦然地睁大了眼睛,嘴里喷出一道血雾,一瞬间就将周不渡笼罩在一个迷瘴之中!
他癫狂地笑道:“行,是我不及你,我认输,可是周不渡,我也看得出——你身中心魔良久,随时都要被反噬吧?!倒不如让我看看,你的心魔是何种模样!!!”
周不渡被那血色迷瘴笼罩时,额头霎时间一片滚烫。他微微皱眉,眼瞳彻彻底底变成了诡异的血红色,那妖异如血莲花的心魔印第一次完完整整地浮现,一阵不知何处而来的狂风将他的乌发吹起,配得他一身白衣,此时倒真真正正有了鬼意,与他平时那麻木不仁的冷淡相差甚远,几乎与他那双眼睛甫一对视,就令人魂飞魄散!
鬼修此时还在尖声道:“周不渡,我倒要看看你这伪君子,内心究竟装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魔!!!”
他贪婪而狂喜地盯着一动不动,陷入心魔瘴的白衣人,若是能掌握白衣人的心魔,便能知道他最大的弱点,生为这世道上颠覆生死,最大不敬、最混不咎的鬼道,居然还能深陷心魔,可真是贻笑大方——
可他笑容只是刚浮现脸上,还没来得及彻底展现,便已然一点一点地凝固。
隔着迷瘴,他隐约看见了一个如鬼似的身影出现在了周不渡身后,等他看清时,他瞪大了眼睛,原本尖利的声音一顿,就像是喉咙里被塞了几块滚烫的烙铁,冷汗霎时间就爬满了他的后脊,一股寒意从脚尖直冲天灵盖,他头皮几乎是瞬间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