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沈乘舟呆住了。
路仁嘉居然甩了他一巴掌。他的手一直在颤抖,几乎是硬着头皮与沈乘舟对视的,有那么一瞬间,沈乘舟的眼神变得极怨毒,身上哪里还有半分当初那个风光霁月的昆仑掌门模样,他嘶哑道:“你什么意思?”
路仁嘉摁住自己颤抖的手,“你……你把百姓们的东西都砸了,你觉得呢?”
沈乘舟僵硬了,他缓慢抬头,看向四周。
百姓们看他的表情或惊或怒,或莫名其妙,但是看他的表情,再也不是看一个高高在上的神仙,而是一个喜怒无常的怪物。
沈乘舟最后是被昆仑弟子们押回昆仑的。
而在第二天,他把谢纾的坟挖开了。
宋白笙听到这个消息时,当场怒急攻心,几乎呕出一口血,再一次提剑冲上昆仑。
昆仑如今不再是从前那个剑气凛然的高峰,从下而上一片死气沉沉,所有昆仑弟子都表情呆滞,“披麻戴孝”,而离山巅那块的昆仑弟子更是直接倒下,伤的伤,周围具是破碎的剑意和溅出的血迹,看得出是方才大战一回。
“沈乘舟,我答应你们让谢纾藏在昆仑,不是给你日后这样对他的遗体的!”
宋白笙双目赤红,他提着长满倒刺的长鞭,脸上狰狞的魔龙不停地咆哮,一字一顿道:“把我弟弟,放下!”
沈乘舟缓慢地抬起头。
他又穿上了那身婚袍,一身正红,衬得皮肤白得透明,一双眼睛满是骇人的阴郁,表情冷淡,周身气场却给人一种焦躁不安的感觉。
宋白笙被他那样的眼神看得一惊。上一次他们四人分道扬镳时,虽四人都眼神绝望寂灭,可不会如沈乘舟现在这般,近乎是透露出了一点神经质的迹象,像是经受了什么莫大的刺激。
而更令人惊悚的是他身下的一个巨大阵法,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古籍正摊开,在狂风中呼啦啦地抖动着,他的手腕被划破,不断地流着血,一整个扭曲诡异的图腾在他身下浮现。
那个阵法复杂至极,光是看一眼就令人眼花缭乱,头痛欲裂。可宋白笙也极擅符,又怎会不了解眼前的阵法含义。
他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阵法中央,身旁的坟墓就那么被硬生生地挖开了,里面空空荡荡。
一名红衣少年软软地倒在沈乘舟的怀中,他在棺材中呆了一段时日,皮肤显得愈加苍白,几乎可以看见苍白皮肤下青色的血管,修长脆弱的脖颈无力地后仰,风将他的乌发吹得凌乱,无骨一般倚靠在男人的肩颈上……他那破破烂烂,浑身碎骨的身体与没了骨头也没差了。
若非他生机已绝,那样的姿势,必定是暧昧又亲昵,两个人呼吸都能交缠在一起。可是红衣少年那冰冷惨白的肤色昭示着他了无生机,双眸紧紧地闭着,曾经红润的嘴唇如今却没有一丝血色,浑身上次没有一处是有力气的,像是再大力一点点拥抱他,他就能碎在你怀中。
更令人目眦欲裂的是,如今少年的红衣敞开了大半,露出了里面雪白光滑如玉生肌的胸膛,血液当做画笔一般,在他身上大肆涂抹,从他的脖颈一直画到了他的小腹,接着又延伸至少年的四肢,像是血红色的藤蔓将少年缠绕,就连少年从空荡荡的衣袖垂落下的小臂上,居然都涂满了诡异的图腾,好似一大片妖艳的花盛开在少年白得发光的身体上。
那个图腾——
“引魂灯?”
宋白笙上前一步,他面色阴沉,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在讥讽:“堂堂昆仑掌门,如今却主动破戒,为了一己之私用禁术?”
沈乘舟就那样抱着死透得不能再透的一具软绵绵的尸体,他对宋白笙的到来置之不理,反而抱着少年,不断在地上割腕来延续诡异图腾,他的一条手臂上已经有数十道划痕,另一只手臂也伤痕累累。
可是宋白笙没让他得逞,他一脚踩在那图腾上,故意用脚碾了碾沙。
沈乘舟猛地抬头,他双目赤红,一字一顿道:“你干什么?”
宋白笙神经质地笑:“把我弟弟,放回去。”
若非谢纾总是对他说着“回家”,心心念念地想要回昆仑,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少年的遗体留在这里的。
沈乘舟与宋白笙再次打了一架。
昆仑山巅,火光四起,焦石土木,鲜血满地,一片残花败柳,祝茫和李廷玉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也杀上了昆仑。
他们二人如今皆是狼狈不堪,祝茫一头白发,李廷玉满身鞭痕。两个人皆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只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沈乘舟就这样将谢纾带走。
他们四人像是围着肉抢食的豺狼,在这一刻,他们内心的欲|望被无限地放大,每个人都想要把少年留在自己身边。
四人无论原先本是盟友关系的沈乘舟和李廷玉,抑或是曾经与沈乘舟还暧昧过的祝茫,看着对方如今的脸,纷纷觉得倒胃口恶心至极,仿佛看见了糜烂的蛆虫。
祝茫刚从沈乘舟手中抢过谢纾,可他指尖只是堪堪擦过少年柔软冰凉滑腻如蛇的身躯,下一瞬就被李廷玉红着眼睛夺回来,场面混乱不堪,昆仑的山巅被他们劈砍得满地狼藉,天空乌云密布,雷鸣闪烁。
最后沈乘舟以失去一只眼睛的代价,强行把已经在他怀中冰凉无比的少年带到了一个山洞中。
本来容貌英俊、气质出尘、的男人,如今却跪在一个昏暗山洞中,他右眼上是一道狰狞的剑疤,不断地有血汩汩流出,血液触目惊心,像是一只受了伤的野兽。他颤抖地抱着怀中的少年,唇贴上少年乌黑的发丝,喃喃道:“师弟,师兄没了一只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