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昆仑弟子却终于也有人按耐不住,他们崩溃地冲上去,含泪道:“让我们再看小师弟最后一眼吧……”
越来越多的昆仑弟子们也都哭着扑上前去,纷纷拔剑刺进棺盖中。
一片噌噌作响,长钉重新被一根根拔起,棺盖几乎被掀裂开了,沉重地砸在地上,掀起一层层厚重的灰。沈乘舟像是摔倒一般伏在棺上——
他再次看到少年的脸。少年歪着脸躺在一片洁白如玉的白花丛中,安安静静,艳丽夺目,像是一朵被风干的花,依然漂亮。
只是再也不会对他们回眸望向他们,再也不会嫣然一笑,再也不会对他们喊他们的名字,眼角眉梢都是恶作剧般的孩子气。
他身上的红衣还是那一件破破烂烂的婚服,不知是谁批了一件外袍给他,此刻外袍滑落,露出下面伤痕累累的一具身体。很轻,骨架很小,看上去像是个半大少年,只是他们能看见这具身体上的所有伤痕——他们对谢纾曾经造成过的所有伤害都一一浮现在这具过分孱弱的身体上:脖颈上青紫色的勒痕,腹部狰狞的伤口,背上的鞭刑,手腕上似乎还有……自残的疤痕。
他们想把谢纾这破破烂烂的尸体修补好,可是无论他们耗费多少灵力,都无济于补。
少年的骨头似乎碎了,抱起来软得不像话,他们怎么捞也捞不住,仿佛他是水中破碎的月亮,轻盈得一触即碎。
“他不要你,沈乘舟。”
宋白笙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哭,痛彻心扉,“……可是他也不要我了。”
“是我们对他不好。是我们不配,是我们活该……”
所以此生再也不能见。
他们四个人,谢纾谁也没要,他像是偶然捡到了四条狗,如今缘分已尽,他就那么离开了,徒留四个失去主人的狗在原地焦急悲哀地打圈打转,叼着绳子想要亲自放到主人手中,却茫然地发现……原来那人已经离开了。
已是诀别。
庆历六年六月廿七,谢纾葬于昆仑最大的桃花树下,彼时桃花已尽,可就在那一夜,老桃树居然又怒放了千万朵殷红色的花,沉甸甸地压在枝头,最后又于黎明前尽数凋零。
此等奇景异景被记载于史书中。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此后不久,重灯节即将到临。
而彼时的沈乘舟没有想到,他在重灯节上,会看到怎样的光景。
“六月十五时,望日已到,双丁既逢,神灯灭,人灯燃——”
“重灯祭祖,万民同诏,普天同庆!”
又是一年重灯日,每逢重灯节,上至皇宫红楼,下至长街闾巷,无不张灯结彩,焰火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