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
那是江序第一次看见陆濯哭。
或者说他没有看见陆濯哭,只是在陆濯将他抱进怀里时,他感觉到有某种液体在他脖颈间落下。
可能是雪化开了吧,江序那样想。
而陆濯抱着他,伸手轻揉着他的脑袋,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又低沉:“嗯,我知道,不疼的。”
那天晚上,他们在路灯下抱了多久,没有人知道。
只知道那天晚上等着陆濯陪完老爷子后,他们谁都没有回家。
他们只是和往常一样,骑着摩托去了最常去的那个早饭摊,一人点了一碗红糖醪糟,江序的那碗多加了一份糖,多放了一个鸡蛋。
然后再一起去了学校。
摩托停在实外后门的那条巷子里,他们手牵着手一起进了教室,他们坐在教室角落的最后一排,冬日雪后的晴光从玻璃落下,照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好看的像一幅画。
只是江序没有再上课睡觉,而是认真地听着每一节课,记着每一份笔记。
陆濯则和从前一样,每节课下课后都会去给他接新的热水,会把他生了冻疮的那只手在桌子底下轻轻握住,然后塞进自己的大衣衣兜。
他们还会在下课的时候和徐一涛他们照常一样说笑打闹,甚至还会在沈易故意逗江序的时候,羞恼地回了嘴。
他们还一起去操场跑步,一起去篮球场打球,一起去主席台上学黄书良讲话,一起去图书馆里看书自习,一起去展览墙再次给范湃的照片画上了王八。
他们一起跑过那条他们每天都会走过的银杏街道,他们笑着喊着对方的名字,他们在无人的角落里,偷偷接吻,他们无声地宣泄着他们那无处安放的爱意。
他们去吃了那家烧烤,江序再偷偷尝了一口那个惹出了不少祸事的葡萄酒。
他们去了夜市,再次摆了摊,这次江序明目张胆地在黑板上写上了[本人有男友]
而陆濯从台球老板那里拿了工资后又给江序抓回了好多娃娃,还给他们的戒指刻上了属于彼此的名字。
等到夜市散场,雪在夜里又下了起来。
江序笑着闹着用围巾把他们两个裹了起来,踮着脚,非要在路灯下给陆濯一个冰凉的吻,陆濯笑着纵容着全盘接受。
他们去过了每一个他们曾共同去过的地方,仿佛没有停歇,也不知疲倦。
直到他们再也没有共同的地方可以去,犯困的少年已经睡眼惺忪地走不动路,陆濯就那样背着他回了家。
那天晚上陆濯背着江序到底走了多久,他没去算,也不记得,只知道他总希望路可以长些,再长些,长到这辈子都走不完才好。
但再长的巷子都有尽头,再长的台阶也有终点。
当陆濯背着江序按下了江家别墅的门铃时,已经是晨光熹微,天际泛白。
陆濯放下江序,理了理他的额发,说:“晚上回去不准再哭了。”
江序抽了下鼻尖:“我才不会哭。”
陆濯笑了:“嗯,不会哭就好,不然每次我都很心疼。”
所以陆濯才从来不哭吗,因为怕有人会因为他心疼。
“那你以后要学会哭一哭,不然我会很心疼。”
江序看着陆濯,说得很认真。
认真到陆濯心里一痛,问出了那句他本来不打算再问出的话:“江序,我们明天还会再见面吗。”
他们谁都听到了陆老爷子的话,却谁都没有提及那个话题,就好像只要不去提及,有的事情就永远不会发生。
可是他们都已经过了可以逃避的年纪。
他们之间横亘着的除了年少时的无能为力,还有陆濯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