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陆濯,努力克制着嗓音里的哽咽,说:“嗯,我相信,我会陪着你的,陪着你到一切都好起来的。”
那一天的法国,他终究没有再去。
他在电话里告诉家人这个消息的时候,所有人都表示了理解和惋惜。
而或许是他的诚意感动了上帝,又或许是他的金棕色软发的确能给陆濯带来好运,在天将将亮的时分,陆老爷子从抢救室里被平安地推了出来。
“但是老爷子这样的状况,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身体情况也只能住icu,每天的费用最少一万六,至于要住多少天,全看老天爷的脾气,所以家属需要做出思想准备。”
医生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江自林已经到了医院,他递出了自己的卡,说:“住,住到老爷子醒来为止。”
他说得强势又平静。
那也是陆濯第一次没有拒绝别人无条件“施舍”出的好意。
因为他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拒绝。
期间倒也有来探望的远方亲戚提议过,让陆濯退学打工,这样万一老爷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陆濯还能勉强支撑起这个家。
而那天的陆濯,站在医院走廊,逆着光,隐匿着所有神情,只说了一句:“我要高考,那是我唯一的路。”
他是生来就困于泥潭的人,如若从未挣扎着见过外面的朝阳,或许他也会平庸地度过一世。
可是偏偏他曾跳出过那个泥潭,见过池塘,见过湖泊,见过大海,见过狂风暴雨后的太阳。
所以他只能拼尽一切努力地向上挣扎,去成为那个有能力守护他想守护一切的人。
他的态度冷淡而平静。
来劝告的亲戚不能理解:“都是土窝窝里的,没权没势的,你以后还能上天?而且你要真这么努力学习,又怎么会大晚上的去打那些不正经的工,跟一个男的厮混在一起,把你爷爷气得进了icu?你难道还真指望那家人供你一辈子啊?”
在穷乡僻壤里因为鸡毛蒜皮而算计了一辈子的老人,全然不懂得那些道理,他们只知道早一些挣钱,便是早一些的出路,至于那些个同性恋,更是不正经的人才会去碰的恶心玩意。
陆濯不想同他们多说,只留下一句“我做那些事从来没有影响过我的学习”,就转身离去。
余下那些根本没什么交集的亲戚不屑地撇了嘴:“也不知道在傲气什么他,他爷爷都这样了,从头到尾也没看留一滴眼泪,真是薄情寡淡的很,以后肯定混不出个好东西。”
陆濯也的确从未哭过,从未失态过,就如同一个已经没有了情绪的机器人,永远可以保持克制和冷静。
他依旧每天一大早来医院看一眼老爷子,再赶回学校上课,也依旧好好吃饭,认真学习,甚至还不忘每天固定跑三千米的锻炼,就连晚自习后的兼职他也照去不误。
他甚至依旧会每天帮江序带巧克力牛奶,帮江序剥难剥的茶叶蛋,帮江序系好他忘系的拉链。
一切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然而只有江序知道,陆濯几乎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所以他只有拼命地消耗自己的体力,才能避免自己去东想西想,然后在累到极致之后勉强睡上那么四五个小时。
陆濯也再也没有过闲暇时间,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打工,和看望老爷子。
如果要说唯一的放松和纵容,那就是每天夜里,抱着江序,闭着眼,轻轻地揉着他的脑袋,说一声“江序,我爱你”。
而江序也在努力地当做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没有再哭,没有再说对不起。
他只是在试着长大。
他在沈老太太那里画完最后一幅画后就离开了顾家,他在江自林的指导下把顾珏赛车场的所有违法资料收集整理递交给了相关单位,他还亲眼看着顾珏是在顾氏集团竞标流产后被他爸逼着来医院给陆濯道了歉。